《九龙城寨》观后感
在铃铛老师的推荐下看了《九龙城寨》,一点零散的观后感:
1. 我其实一直有点抗拒看帮派片,一是我很容易对江湖义气这个要素上头,怕看完过不来劲;二是看着和自己形容无二的人在都市里打打杀杀,我会感到恐惧。
《九龙城寨》其实更像是一部武侠片。它讲了很多情义,这一点也是帮派片的核心要素;而它又讲了很多因果。洛军是陈占之子,萧峰是辽人后裔,剧情半点不像,只有无人不冤的幽影穿梭两者之间。
2. 开局就在打,从头打到尾,打戏固然精彩,但之于我对帮派片打打杀杀的恐惧,无异于一种暴露疗法。我也更精确地理解了自己的恐惧:因为接近性。
古代背景的江湖,广袖峨冠的高人们神功对波,流血漂橹百里无人,关我屁事;现代背景的江湖,人都是差不多的人,我是真觉得这刀这枪未必不可能招呼在我身上,看着就发怵。
3. 承上,我很没道理地联想到了《败絮》:嬉闹江湖的明老师,江湖黑道之首魔教的最高话事人,引刀清理门户,眼都不眨端了自己一半手下——我只觉得这是他的时髦值。
倘若给他来个现代paro,这不就是道上终极大佬,以身入局放仇家进来血洗本帮派,其实全在他的运筹之中——想想那刀那枪真未必不可能招呼在我身上,我又开始发怵了。
4. 古天乐真帅。演得真好。
我没开弹幕,事先也没看任何剧透,从他第一幕登场开始,我就觉得:这人有病(生理)。
他从一开始就演出了一种幽微的病态。这种病态的演法非常细腻,行动时若有若无的缓滞,下意识轻微弓起的背部,胸腹肌肉的僵直,还有神色中一点模糊的痛楚。
他将患病这件事演成了一张薄薄塑封起来的答案卡,以至于后面剧情揭晓他真的病很重时,我既不感到意外,又没有“早知道了”的无聊感。
请吃叉烧饭那一歪头帅得离谱,我可以倒带五十遍。
5. 我之前感叹过:我觉得之所以现在的武侠题材小说“武侠味”越来越淡,根本原因是其中流动着太多工业文明的理性和秩序。但“侠”的内核是以武犯禁,非理性和无秩序才是它的常态。
你对我好,我还你一命;这种情节在工业文明的理性和秩序下是不可理喻的,但在江湖上可以。江湖上有最纯稚的善,也有最原始的恶,是拳头说话的丛林,却也有它自己的规则,又因为不断有人不讲规则,才常有风波,没变成一潭死水。
工业文明内核的武侠故事,主要角色往往既不像侠,也不像魔,而像生意人和政客,无论他们理论上的身份是什么。
《九龙城寨》的武侠气质,在于纯粹情义驱动的非理性很多,景观化的江湖规则也鲜明,而生意人和政客几乎没有。我印象深刻的两个情节,一是龙卷风和陈占决斗,一面各为其主生死相搏,一面情比金坚心意相通,这两件事就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不需要排优先级,不需要取舍,不需要相互解释,一码归一码。忠义两难全?有啥难全的,不要命就行了。生命很珍贵?都说了,你对我好,我还你一命。
二是洛军在破船上和三小只重逢,与他们挨个拥抱,彼此眼中都只有惦念。没有埋怨,没有“假如不是你坚持不走龙哥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残”的人之常情。过命的交情,希望对方好好活着的真心凌驾于利弊得失;真要理性讨论,发现洛军是阿占之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应该把他交出去。
6. 看到三分之一处时,我以为龙哥和洛军的父子(?)关系会是这个故事的情感主线,而张力主要在于龙哥面对不同情义的挣扎。然而剧情的发展很快推翻了我的预设,龙哥在60%处下线;他也没怎么太为不同情义挣扎,他很直接地选择尽力去保护每一个他想保护的人,不管是秋哥还是洛军;而在他下线前的那段剧情里,他和信一的羁绊几乎是迸发式地进入了我的感官。
前半段我对信一的印象其实不算太特殊。诚然他好看,也讨喜,但在龙哥下线的那一战之前,我对他的认识停留在“龙哥手下里比较得力的那个”和“四小只里长得最好的那个”。直到那一战,龙哥说“以后我跟你”;信一追上去和龙哥并肩作战;到龙哥用手臂和生命把对手关在铁门内,隔着铁门与疯狂拍门的信一做最后诀别……我突然意识到,信一才是那个龙哥一直带在身边的孩子。
带着这一点回看前面的剧情,才发现错过了很多细节。
龙哥下线后,故事的群像感算是真正建立起来。长长的镜头从最光彩夺目的对象身上离焦,慢慢拉高,拉远,将爱他的、怀念他的、为他复仇的人们一一包容其中。
大决战能赢,固然是四小只拼命打物伤+天堂里的龙哥远程魔法助攻,但曾被龙哥庇护过的街坊邻里,也没有停止过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声援:“洛军回来了,今晚别出门”,口口相传的一句话传遍了整个城寨,愣是没有传到王九的耳朵里。
最后那一刀,洛军让给信一来补。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情感上最需要为龙哥捅出那一刀的人是谁。
7. 看龙哥相关剧情的时候,我时不时会想起《双城之战1》开头的范德尔。都是作为贫民窟庇护者的大佬;都有着旁人看来一个大佬早该丢弃的仁慈和心软;都收养了孩子且是好父亲;都在对峙局面中勉力维持平衡,却又在时势的推动下被迫卷入更大的倾轧;都直接(肉体或人格)死于保护孩子。
如果说范德尔作为父亲和大佬的功过还有所争议,那龙哥在这两个角色上显然都做得很成功。相比之下,他的故事似乎更鼓舞人心:做一个善良的大佬,你会得到温馨笃实的人间烟火,养出义薄云天的好孩子,被你所庇护的人们记住、怀念和追随。你播下的善意,会成为他们漫长人生中不灭的星星。
他们会变强,会一直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