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地狱》观后感
黄子华的名字一出,仿佛香港潮湿的夜风裹挟着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
银幕上,喃呒师傅击碎最后一片象征地狱的瓦片时,那声清脆而沉重的破裂,在耳膜上震颤。
不是终结的哀鸣,而是解脱的序曲——为亡魂,更为在红尘中挣扎、却依然渴望光亮的每一个。
桃木剑一次次的举起,一次次的落下,击碎的不仅是引路的青瓦,更像是要敲开着每位生者心中那面无形的墙,亡魂的超生之路更像是那些困于现世心狱、艰难呼吸的生命的救赎之途,法事,其实是给活着的人做的。
《破地狱》最终成就的更像是一场集体的精神仪典。它让看到的人,在静默的黑暗中,寂然的凝视那些人们总是避而不谈的议题:死亡的必然、传统的伤害、时代的压力。
其实最悲惨的,命运永远不会去安排一场皆大欢喜的和解盛宴,最终的“破”,往往都发生在生命的终点。
每个人心中都有需要被击碎的瓦,执念、怨怼、或许对失去的恐惧......
一破:仪轨的祛魅与意义的还魂
开篇,近乎人类学记录的镜头,既是刻录,也是凝视着“破地狱”这一濒临失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丝不苟的文哥,踏罡步斗,剑指青瓦,行云流水下来的是一个完整、封闭、不容置疑的域,这里有着对信念的执拗与坚持,而道生,如同一枚楔子,带着现代营销的思维与债务缠身的生存焦虑,生生嵌入这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体系。
纸扎的玛莎拉蒂、定制化的丧仪服务,个性与现代,在文哥看来是亵渎,在道生口中却是“人生都是一场秀”的务实。
然而,这不是浅薄的对立。
道生为一位执着保存夭折幼儿遗体的母亲奔走,文哥斥之是阻碍亡灵转世的“自私”。但道生看见的,是生而为母者无法走出的悲恸地狱,是那些留在原地,被悲伤、愧疚、隔阂困在自己亲手筑成的心狱里的活人。
仪式究竟为谁而设?原来,最坚硬的地狱,并非传说中烈火油锅,而是人间那些无法言说、无处安放的执念。
破开仪式神圣的外壳,其内核的意义,更应该是在与现世痛苦的碰撞中去疗愈活着的灵魂。生者心中的块垒,只能由喃呒师傅对亡者的超度来“破”。只有当对彼岸世界的单向度关注,被“破”开一个缺口,光才能照进了此岸生者的现实深渊。
道生用他所能想到的、最世俗的方式,笨拙却又赤诚地介入着他人的悲伤,恰恰是这种“不完美”的介入,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生死命题,重新落回了充满烟火气的人情里。
二破:父权的瓦片与家庭的废墟
“文哥”的家在某种程度上是以血缘为砖瓦、以沉默为水泥筑成的家庭地狱。
那套祖传的说辞,除了把女儿隔绝在了她热爱的传统之外,也筑成了女儿心上一生都需费力修补的裂痕。其实,多少家庭的困境,都源于爱以一种错误的方式浇筑,最终凝固成阻隔彼此的墙。
后来成为救护员的女儿,每日穿行于生死之间,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渡人”。她抢救生命时的那份急迫,是否也暗含着一种证明——证明女儿的手,同样能承载生命的重量。
那片无形的“瓦”,被那封遗书击破,不是胜利宣言,而是一个固守旧世界的父亲,在生命尽头对自己所筑高墙的忏悔与自省,这本身就是最终极的“破”——以最叛逆的形式——他请求女儿为自己主持“破地狱”,文玥挥剑所击碎的“瓦片”,是对传统的传承,更是对她半生禁锢的释放。
执拗与坚持,却总是会透出了人性最温暖的光。
三破:向死而生,于无常中“最后一舞”
生命的本质是别离,是“客途”,重要的不是谁能陪你去到哪个站,而是一起看过何样的风景。
人们日日栖息的,其实是最真实的人间炼狱,窘迫、执念、愿望与惶恐交织而成的恐惧,我们所恐惧的,往往不是死亡和失去本身,而是死亡所揭露的生存困境。
这的确是东方式的,充满烟火气的解脱智慧。
不是哲学式的说教,是实实在在的“生人也有很多地狱要破。”
破除对过往,对未来的淤积和恐惧,破除对“永恒”和“绝对掌控”的迷执。
去接受生命的流动性、局限性,乃至荒诞性。
《破地狱》真正的慈悲,不在于它展示了如何打破外在的规矩,而在于它轻轻告诉我们:正视心中的那块“瓦”,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瓦片碎了,也会有光从裂缝中透过来......
电影的英文片名是“The Last Dance”。
南音《客途秋恨》里:“今日天各一方,难见面。”
最后一舞,最华彩也最哀恸,
舞罢曲终,地狱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