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笔》影评：说说影片怎样讲故事

《鹅毛笔》影评：说说影片怎样讲故事
松梅子扬 

《鹅毛笔》，片名又译为《性书狂人》《情欲禁书》《情色记录》，讲述了十八世纪情色文学作家萨德侯爵晚年的故事，于2000年底上映，导演菲利普•考夫曼，由杰弗里•拉什，凯特•温丝莱特，杰昆•菲尼克斯，迈克尔•凯恩出演。

影片有一个惊人的开始，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仰着头，露出优雅白皙的脖子，秀发随风飘散，娇喘吁吁，眼神迷离，一双大手从后面出来，触摸着女人的美丽脸庞，暧昧的情绪迷散开来……大手的主人露出面来，是一个蒙着面的丑陋大汉。继续邪恶的抚摸后，大手刺啦一声，撕开女人两边的裙肩……大汉将女人置于巨大的铡刀下……

艳丽而惊悚的画面，伴随着低沉的旁白，好像那旁白者是在看一场表演：“有谁不梦想着沉溺于每一次高潮带来的颤栗，满足每一次邪恶的饥渴呢？”

惊人的开场后，故事一步步展开。

本片本文试从剧本角度，分析影片怎样讲故事，怎样塑造一个丰富立体的萨德侯爵形象。

萨德侯爵，全名多拿尚•阿勒冯瑟•冯索瓦•德•萨德，1740年出生，法国人，是一位伟大的情色作家，他的作品所处理的不单是色情题材的问题，而且还宣扬性暴力和性虐待以及违反伦常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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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是影片最重要的部分。

将影片分为三个部分，或者说三幕，第一部分是建置，第二部分是对抗，第三部分是结局。

第一部分，建置，大约占影片总时长的四分之一，它的作用是：交待影片讲的是谁的故事，谁是主要人物，故事的戏剧性前提是什么，也就是故事要讲的是什么，以及戏剧性情境，围绕动作的环境和状况。

影片的开端，无疑是整部戏最深思熟虑的一部分，它需与结尾产生紧密联系，它需与后面的故事发展形成密不可分的结构，它需以视觉化形式，以最快速度使观众代入情绪。

影片的开头可以有很多种形式，007系列的片头，总是飙车追赶，视觉感染力强，《廊桥遗梦》以子女发现母亲的日记开头，如书挡一样，《燃情岁月》以印第安老人的舒缓描述开头，《唐人街》以侦探事务所的对话开头……

本片无疑有一个非常好的开头，第一个场景，一边是铡刀，鲜血，惊恐万分的女人，催刀杀人的鼓点，一边是鹅毛笔，红色墨水，哼着歌写作的侯爵。这些画面让观众不由产生太多疑问，此片是关于艳情还是惊悚？这个受刑的女人是谁？远远在窗后观望的男人又是谁？女人为什么受刑？男人为什么哼唱？明明是情色作家的故事，为什么会有铡刀和鲜血出现？

在随后的讲述中，一个个与萨德侯爵相关的人物出场，更准确地说，是与萨德侯爵在疯人院（或者说监狱）的写作相关的人物出场：洗衣女玛黛莲，她把侯爵的书稿悄悄带给出版商，与侯爵有说不清的亲密关系；神父，决定侯爵的住宿条件的关键人物，欣赏侯爵的才华，但是不希望侯爵的作品传播在外，更不希望因此给疯人院带来麻烦；科拉德医生，是皇上指派来治疗侯爵的人，虚伪而残暴。

一般来说，影片不会只有一条两条故事线，该片的另外两条故事线也随之露出水面：神父与玛黛莲的关系，医生与修女妻子的关系。

惊艳的开头，紧凑的叙述，已将故事铺陈好，即将转到第二部分，对抗——医生来临，神父严管，侯爵要怎样将写作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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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如何讲故事？

影片里的故事，就是人物为实现他的戏剧性需求而不断克服障碍。

写作本是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当一个人写作情色小说，而且小说大卖，对社会伦理产生严重影响，大臣皇上都动了怒，，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在本片中，萨德就是故事的中心，为了不断写作，他怎样应对写作中出现的一个个障碍？而他的这些反应，分别又表现了他的哪些个性特征？

本片的第二幕，简单地说可以用“你有政策我有对策”来形容。一个事件连着一个事件，不断发生，互为关联，有偶然也有必然，小事件引发大事件，按线性顺序讲述，最后导出悲剧性的结局。

思想原本就应该无拘无束，不管你怎样束缚，思想都不会停止。对萨德侯爵来说，写作就如同呼吸一样，每一天每一时不可或缺。侯爵对抗体制，对抗习俗，对抗禁锢，一步步地克服障碍。

第一层障碍来自写作工具。开始用鹅毛笔，在稿纸上写；再以鸡骨为笔，以红酒为墨，以床单为纸；再，以手指为笔，以血为墨，以衣服为纸；再，以便溺为墨，以地牢里的墙为纸……没有谁能阻止，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二层障碍来自医生，侯爵以戏剧公然嘲笑之。医生的行政力量，与侯爵的写作本能，谁更强？

第三层障碍来自神父，侯爵对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神父的信仰，对百无禁忌的侯爵，是否如空气一样无力？

最大的障碍，玛黛莲——这个纯洁活泼的洗衣女，本是他写作最大的支持者，是他快乐的源泉，他甚至爱上了她。然而，最终，侯爵却因自己的行为导致了玛黛莲的死，神父不能原谅他，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影片的悲剧性结局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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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主有次，有经有纬，讲好一个故事。

本片有四条故事线：侯爵与书稿的关系，侯爵与洗衣女的关系，神父与洗衣女的关系，医生与妻子的关系。其中侯爵与书稿的关系是主线。

侯爵是中心，书稿是中心与外界的联系客体，将所有人物串在一起：洗衣女、神父、医生；医生妻子、建筑师、疯人院的病人、出版商、洗衣女母亲、拿破仑……

影片所讲述的故事，就是人物的行为及其对事件的反应。可以将侯爵想象成一个光源，他的出现，分别照亮了其他人的哪些方面？

本片以四条故事线为径，以书稿为纬，纵横交错，编织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个个生动的故事。透过银幕，俨然侯爵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中的人物，神父和医生也因其立体塑造而形象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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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是“正确与正确的对抗”，并发展至它合乎逻辑的结局。——黑格尔

本片的悲剧性结局，正是来源于正确与正确的对抗，并最终发展至无可挽回和不得不的结局。

萨德侯爵，情色写作是本能，他的主张——为了性自由可以对抗习俗、法律、道德、信仰，对当时对后世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因为他激荡和极端的作品，在乱世之中，皇上大臣们惩罚欲除之而后快，但若以他书稿的畅销，在民众中受欢迎程度来看，也许对错的评判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他的影响依然存在，“性虐待”（Sadism）一词就直接源于他的名字。

本片中医生的妻子，是当时受侯爵小说影响的鲜活例子，她成长于修道院，单纯柔弱，对医生的要求逆来顺受，在阅读了侯爵的小说后，内心开始觉醒，原始性欲也开始复苏，反抗随之产生——与年轻建筑师私奔。

洗衣女玛黛莲的行为，是对正确的违逆吗？她喜欢读侯爵的小说，崇拜侯爵的写作才华，希望他的作品在民众中间广为流传，也许，她也喜欢着侯爵对她的喜欢，为此，她愿意一次次以身犯险，将侯爵的小说带出疯人院，带给出版商。

年轻的神父，将生命奉献给上帝，甚至为此拒绝了与玛黛莲的亲密关系，他欣赏侯爵的才华，只是觉得那样邪恶色情的作品不应该带出病房，更不能因此影响到疯人院其他病人的生活，所以他一再地阻止侯爵的写作行为。

罗耶•科拉德医生呢？他是片中最虚伪最邪恶的一个，但是在他本人的观念中，或者说在皇上大臣们的观念中，在普通大众的观念中，他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阻止情色小说的产生，阻止情色大师的写作。医生，只是在完成皇上布置的工作，只是在解决自己职业生涯中的又一个麻烦。

悲剧之所以成为悲剧，出于观众对各个人物各种行为的评判，也受影片的表达方式的重要影响。


影片的结尾，是科拉德医生向新来的神父介绍疯人院，也是向观众介绍故事的结尾：从一间紧锁的房子里，伸出一只手，急切地索要鹅毛笔和纸张，宛如侯爵的再生。不，是原来的年轻神父，玛黛琳的死让他进入疯魔状态，而他最想做的，就是用鹅毛笔写下故事。没有人理会他的要求。除了一位妇人，一位洗衣女，她将笔和纸包在床单里面递进来，宛如玛黛莲的再生。不，她是玛黛莲的母亲。

谁在重复谁的故事？

结尾与开头的对应，真是漂亮的结尾。

让我们再来回忆一次开头：“一个叫做丽娜的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从淑女变成野兽的经历。有谁不梦想着，沉溺于每一次高潮带来的颤栗，满足每一次邪恶的饥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