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电影《母亲》影评观后感:奉俊昊这部反套路的悬疑片,为何给人如此大的冲击?
电影《寄生虫》在第92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囊括众多大奖,使这位韩国导演奉俊昊再次走入国际视野。奉俊昊早以一部《杀人回忆》奠定了他的韩国导演地位,豆瓣评分高达8.8分,入选豆瓣TOP250。
奉俊昊的导演风格自成一派,相对于他其他更为出名的电影来说,接下来要讲的这部电影《母亲》显得比较冷门,但从中依旧可以看出奉俊昊炉火纯青的导演调度,将人的私欲与社会的冷峻刻画得十分深刻。
好莱坞商业电影与艺术性的完美结合
奉俊昊的电影其商业性与艺术性总能进行完美的融合,所以受众比起纯艺术电影来说要广泛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好莱坞体制孕育下的奥斯卡会如此青睐奉俊昊的原因。
《母亲》这个题材如果让是日本导演枝裕和来拍,那可能是一部节奏缓慢而平淡的电影,也许让许多观众看得昏昏欲睡。而在奉俊昊的掌控下,这部电影算得上是一部完美的商业片,又不失其深刻的艺术性。
线性的故事走向使片子的节奏十分紧凑,环环相扣的情节牢牢抓住了观众的情绪。
奉俊昊首先将这个电影包装成一部弱势群体寻找凶杀真相的故事,低智商的儿子因无法做出正确判断而画押,母亲为给儿子"平反"四处奔波,只为还儿子一个"清白",这样的故事情节俗套却也使观众感到快意,对正义的追寻使观众与片中的人物产生了强大的心理认同感,观众片面地认为真凶一定另有他人。
而这时奉俊昊也炉火纯青地使用着他擅长的悬疑、惊悚手法。他设置了一个"假想敌"——
即流浪汉,误导观众通过各种推理出来的线索将犯罪者安在流浪汉身上,这种先入为主的状态使得观众失去了其他判断,以至于在剧情反转时显得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无论是处于对弱势群体的同情,还是故意透露的线索指向性,这些都诱导着观众做出最容易也是最基本的判断,于是观众自以为的全知视角被打破,奉俊昊将更深的悬念设置其实就设置在显而易见却难以察觉的地方。
当一切案情就快水落石出之时,观众才惊觉原来母亲一切的真相寻求无非是找到了儿子犯罪过程的重演,嫌疑犯便是犯人的结局打碎了观众对弱势群体的幻想,而母亲隐瞒真相做出杀害的举动也使观众陷入道德的两难,我们能了解母亲杀人灭口是出于对儿子的保护,却也深知这是对正义的凌迟。
奉俊昊并没有像好莱坞商业电影那样给我们树立绝对的道德审判标准,他没有给我们树立英雄式的母亲形象。正如导演徐皓峰所说,好的电影所展现的并非是道德的是非,而是道德的困境。这使得这个故事挣扎着开出一朵朵"恶之花"。
故事强有力的叙事性使这个电影充满了可看性,而艺术的展露则得益于奉俊昊精彩的场面调度。
奉俊昊原本便是学的艺术设计,其电影镜头的结构充满着意象。母亲在田野间走过时使用的都是大全景,母亲置身于其中仿佛被湮没,暗喻着大环境下束缚下母亲命运的难以抉择。
在构建母子关系上,奉俊昊也采用了巧妙的手法,母亲与儿子总是透过看守的栏杆对望,压抑与疏离充斥着空间画面,同在一桌吃饭时也并未将二人置于面对面的位置,两人面朝的不同方向将二人心理距离拉得十分遥远,而透过门框拍摄到二人被桎梏在房间餐桌的小空间里,又表达着二人无法斩断的联系。
最具艺术性的场面应当属于电影的开场与结尾。
电影开场母亲在田野里跳舞,昏暗的色调与空旷的场地将人物内心的荒芜感外化,奠定着影片压抑的基调,而结尾里母亲给自己扎下"忘记一切痛苦"的穴位,以求忘记杀人的回忆,跟随着人们跳舞的场景,暖色调的画面里光影闪烁,晃动的人群与晃动的镜头,像一场集体无意识的狂欢,压抑的开场与宣泄的结尾形成了一组对照,命运的无奈与人性的一念之差血淋淋地向我们展现。
边缘人物的社会隐喻
奉俊昊的电影向来以批判现实主义题材为主,其视野也一直聚焦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通过时代洪流下小人物无法抉择的既定命运来展现社会的残酷。
在杀人回忆》里我们看到全斗焕军事独裁统治时期所发生的一起真实故事改编的连环杀人案,压抑的社会大环境里小人物寻找真相却只能一次次失败,正义的无处施展,恶人的逍遥法外,大多数人的冷眼旁观,这些都使得这部电影充满着对人性回归的呼唤。
在《母亲》中,奉俊昊将镜头对准了母亲这个相对弱势的群体,通过父亲的缺席表达对母爱的敬畏,而又因对母亲绝境的描述,反面体现出男权社会压迫下无法逃脱的女性悲剧。
可以从电影中看到,片中女性形象的构建都是处于弱势地位的,能主宰母亲命运的警察、律师都是男性,甚至母亲仅有的积蓄也被道俊的男性"好友"拿走。而无法怀孕的女人、失去父母沦为妓女最终还被杀害的女孩、失去孙女的孤寡老人,这些都是在男性主导下无法翻身的女性。
电影中的母亲对低智儿道俊处处关心,即使是在工作时也时刻留意着门外道俊的动向,在影片开场时母亲便一边割草药一边观察着马路对面的道俊,在道俊险些被车撞时母亲走神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却顾不得自己流血冲到马路对面看道俊的情况。
她以为道俊流的血其实来自于自己割破的手指,而道俊早已挣脱她的怀抱坐上别人的车追肇事者扬长而去。
波伏娃在《第二性》里曾提到,父系社会中,母亲如果失去了丈夫,她便要依附于儿子生活。电影里母亲对于儿子的爱已经到了一定病态的地步,她早已在这场关系里失去了自我,她所拥有的道德观念里都告诉她必须以儿子为中心活着,所以当年尽管因贫困难以生存想要自杀,她也要先喂给儿子吃毒药,生怕自己如果先走一步不幸将孩子留在世上无人照顾。
这样病态的溺爱已然铺垫了母亲走向毁灭的悲剧结局。
当儿子因杀人入狱,母亲通过一切寻求真相想为儿子开脱,却在得知真相时为了保全儿子对流浪汉痛下杀手。如果说一开始是激情杀人,那么之后母亲淡定地烧掉流浪汉的房子则是处于她的理性判断,毋宁说她是因亲情背叛了人性,不如说她是在男权社会下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如果坐实了儿子的杀人之罪,她便也失去了在世上苟活的唯一理由。
奉俊昊并未像其他导演那样用充满同情的目光来审视这群边缘人,即便是被歌颂的母爱也游离在犯罪的深渊旁边。
他所希望通过这些边缘群体所想展现的并非是他们因社会所造成的惨痛人生,而是想在最极端的生存状态下展现人性的走向,他所挖掘的不是那些光辉璀璨的、大众所拥簇的人性崇高,而是深入去探讨每一次犯罪、每一次人的毁灭是如何受时代所裹挟的无可奈何。
他告诉我们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绝对的善,善与恶的界限是如此模糊,以至于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未解决"的结局
奉俊昊十分喜欢以"未解决"的结局作为电影的结束,在《杀人回忆》里最终未被找到的凶手暗喻着人人都可以是凶手的观点,而在《母亲》里,真正的杀人凶手道俊逍遥法外,警察找到了另一个同样是低智儿的男孩结束了这起杀人案。
当知晓一切真相的母亲去看望这位低智儿的时候,她了解到他父母双亡时,掩面痛哭。母亲与道俊是弱者,观众一开始便对这母子二人充满着同情,然而电影最后的"替死鬼"显然是更为值得同情的弱者,没有父母靠肉体生存的花季女孩显然也是弱者,当一个弱者杀害了另一个弱者,一个弱者成了另一个弱者命运的"替死鬼",这又该如何解决道德的选择?如何解决观众心理的偏向?
这种"未解决"的结局无疑是超脱于个体叙事之外的,它想向我们表达一种更为宏观的命题,那就是——时代之下个体该如何选择,而时代之下个体又无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