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影评：时代变革下的人性扭曲

《霸王别姬》影评：时代变革下的人性扭曲
©婕妤
01

《霸王别姬》是中国大陆电影中的封神之作。以国粹京剧艺术为代表，通过讲述京剧艺人学艺的成长故事，将故事发展脉络贯穿中国近代史，可谓是史诗巨制。从一九九三年到现在，该片也是中国唯一一部获得法国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电影。尤其喜欢李碧华，所以把著名导演陈凯歌拍摄李碧华作品的电影《霸王别姬》反复地看，痛心之余，总感觉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影片里的故事是以倒叙的手法开始的。
身着戏服且装扮成项羽和虞姬的演员段小楼和程蝶衣，一前一后走进了空旷且幽暗的舞台中央。
段小楼问：我们有十年没有同台唱戏了？
程蝶衣答：是十一年。
瞬间，音乐响起，舞台一角的管理员师傅将所有的灯光迅速打开，骤然照亮了两个准备开唱的舞台人物身上，霸王强悍魁梧，虞姬妩媚端庄。同时，也拉开了这部影片《霸王别姬》的序幕。
1924年的北平，北洋政府。
拥挤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商贩云集。
关家戏班子的师父也带着他的徒儿们在一处舞杂耍卖艺。尽管所有的徒弟们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还被一些偏爱惹事的人说成是江湖骗子，顿时群情激昂，骂声四起眼看着戏班子的人马支撑不下去了。这时候，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光着上身的憨胖少年，说时迟那时快，拿起一块砖头，就朝着自己的脑门上砸了下去，砖头碎了两块，众人高呼真功夫。
场子虽然被救了下来，而那个叫小石头的小学徒，他的额头上也瞬间淌出了血来。谁料想，回到戏院之后的小石头，竟被师父毒打谩骂说他是下流胚子。承受着棍棒抽打的疼痛，小石头一声不吭。
初次出场的小石头，就以这样的英雄壮举走进了观众的视野，令人钦佩，亦为他后来饰演天不怕地不怕的楚霸王一角奠定了极好的基础。
而这一切都被夹杂在人群中领着自己儿子的妓女艳红看到了眼里。她不管不顾地将年幼的儿子小豆子塞进了戏班子，签了契约拿了银子一溜烟走人，甚至不惜剁下了小豆子一只多余的手指。
初来乍到的小豆子是脆弱的、是卑微的，甚至是胆小的，所以大家都看不起他，甚至于时常欺负他。可小石头不会，他仗义、甚而正义，处处罩着他，关心他，继而呵护他，甚至为了给小豆子抱打不平被师父罚站在雪地里，直到浑身上下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才得以回屋。
在小豆子为小石头轻轻抖落身上的雪花，并将自己那件绵软的斗篷披在师哥身上的时候，我们不难看出，当时的小豆子对自己英勇的师哥是怀着一种怎样感激而又仰慕的感情！

02.

     性别与身份的认同是多么的可怕！开始进入角色排演了。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这是戏班子师傅安排给小豆子演练的一段台词。可无论师父怎么纠错指正，小豆子还是一个劲儿地把“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念成了“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直到他的手掌被师傅打得稀烂，直到他的师兄小石头，用一根长长的烟管，将他的口腔搅得出血，他终于在强大的威压下，含羞忍辱地低声念道：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自此，小豆子似乎在心里已经接受了自己从此以后，将会以一位女娇娥的身份在戏曲中登台亮相了，不这样，还怎样，因为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在这里活下去。
师兄小石头终归还是善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私放小豆子逃出了戏院。却又歪打正着地混进了一家戏园子，舞台上出演的京剧《霸王别姬》的故事和人物，令小豆子动容而痴迷，他仿佛一下子便懂得了纷乱红尘里的立足之道，正如关师父所言“人这一生啊，等自个成全自己”。
于是，他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关家戏班子，开始着女儿装，行妇人礼，自自然然地练唱“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仿佛从此刻起，在小豆子的心里，他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作了舞台上那位“拔剑自刎从一而终”的刚烈女子虞姬了。虽然陪他一起出逃的小伙伴畏罪自杀，虽然他的师兄小石头因为放他出逃而遭到了师父们的严刑拷打。
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终于磨成针！
几年后，一位叫程蝶衣的小花旦在京剧的舞台上唱红了整个北京城。与他同台上演的男主角，则是与他一起同过甘共过苦的师兄小石头，更名段小楼。即使七七卢沟桥事件爆发，日本人打了进来，他们俩人依旧是风头正炽，依旧是沉浸在情意缱绻的《霸王别姬》里你侬我侬。
当程蝶衣在深夜回家的路上，看见弃婴之后不顾师父反对慈爱之心萌发坚持收养的那一刻，他仁爱的母性骤然爆发，使得他从灵魂深处的抵抗到慢慢妥协再到已经完全认同自己女性化身份的心理暗疾初露端倪。

清末遗贵袁四爷酷爱京戏，对饰演花旦的程蝶衣偏爱有加，给程蝶衣赠送了一顶镶有珠翠的华贵头饰，为得到袁四爷的心爱之剑，继而转送与师兄，程蝶衣不惜以身相委，只因为段小楼曾说过一句话，如果项羽有了这把剑，就杀了刘邦当皇帝，你就是正宫娘娘。
程蝶衣此举，是因为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果敢决绝的虞姬？还是把师兄段小楼就真的当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楚霸王项羽？还真相信师兄有了这把剑，就一定会斩妖降魔，打一个天下给“她”，再封“她”做个正宫娘娘？
非也！因为此刻的段小楼已经与花满楼里的头牌妓女菊仙打得火热。

03

看到段小楼和菊仙在一起的郎情妾意，程蝶衣心乱如麻。
他顾影自怜地向着段小楼哀求道：我想跟你唱一辈子戏，不行吗？
段小楼不假思索地大笑道：你简直是不疯魔，不成活！
至此，饰演虞姬的程蝶衣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虞姬，当成了段小楼饰演的楚霸王项羽真正的虞姬，并且从戏里走到了戏外，把自己当成了段小楼的虞姬。以至于在段小楼热闹非凡的婚礼上，程蝶衣非但拒当证婚人，且朝着段小楼离去的背影悲悲切切地哭喊：师哥，别走！师哥，别走！而从来都能分辨出自己真实身份的段小楼则高声地扔出了一句狠话：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程蝶衣心如刀绞。转而在袁四爷的庇佑下，凄凄切切地唱着花腔，甩着水袖，打发寂寥难耐的时光。而段小楼则与他心爱的女人菊仙过着夫唱妇随红袖添香的日子。
风暴终于来临。
段小楼因为冲撞日本人而被抓了去。程蝶衣闻讯急忙更衣准备出门营救，却正好碰到了前来搬兵的菊仙，程蝶衣却转而坐在了一旁，漫不经心地摆弄起了袁四爷赠予他的那顶漂亮的头饰。在菊仙面前，程蝶衣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专属于一个小女子才有的深深醋意。
菊仙道：只要能救回段小楼，我离开。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程蝶衣为日本人盛装出演了一段昆曲《牡丹亭》，使得段小楼安然出狱之时，段小楼却因为程蝶衣在日本人面前的谄媚献艺而愤愤然抽了程蝶衣一个响亮的耳光之后，挽着菊仙的胳膊，双双乘坐着一辆小车绝尘而去。
   

段小楼得救了，菊仙也并没有离他而去。
程蝶衣彻底懵懂了：师哥，就算我再怎么奴颜媚骨，也是为了救你的性命啊？你就这么不承我的情？你就这么不理解我的深情一片？被遗弃在冷风中的程蝶衣只听得见从黑暗的深巷中传来的一声声狂躁的犬吠······
段小楼就真的一点也不念及他和程蝶衣的手足之情吗？从另一个侧面我们也不难看出，此刻的段小楼还是一个有血性有骨气的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他打程蝶衣的那一巴掌，至少还表现出了楚霸王项羽身上的那一丁点傲气。在关师父看到他和程蝶衣因玩物丧志游戏人生而受责罚，菊仙在一旁数落程蝶衣的斑斑劣迹时，他又是手起掌落，打得个菊仙是一头雾水，痛哭流涕。在那一刻里，段小楼还算得上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毕竟他为了维护自己师弟程蝶衣的尊严和名声，不惜伤害了他喜欢的女人的颜面。
那也仅仅只是作为关家戏班子的师兄弟的情分，并无其他成分可言。
 
04.

1945年日本投降，师父故去，关家戏班子解散。
戏园子里，几个政府要员煽动着一群年轻人群殴正在舞台上唱戏的程蝶衣，说他曾经给日本人唱堂会，骂他是汉奸、是走狗，即使段小楼义薄云天为护蝶衣被打伤多处，即使菊仙在乱场中遭致流产，柔弱的程蝶衣还是被国军逮捕了。
时代风云在变迁，人物命运在转换。这次轮到段小楼来营救程蝶衣了。还好，凭借着他们夫妻二人软硬兼施，清末遗老袁四爷出庭作证，说程蝶衣之所以给日本人唱戏，是日本人拿枪逼着去的。
谁料程蝶衣发疯似的喊道：堂会我去了，我恨日本人，可是他们并没有打我。青木要是活着的话，京戏也就会传到日本国去了。你们杀了我吧。
不知是向来外表柔弱的程蝶衣为捍卫京戏陡然间表现出来的大无畏勇气，还是庭审团队人员的良心发现，程蝶衣最终被当庭释放。
自然，段小楼和菊仙两人为救程蝶衣在背后使的劲算是白费了。只是他们俩人的感情生活依旧牢不可破，失落的程蝶衣开启了醉生梦死的抽大烟生活。
1949年，解放军进入北平。
袁四爷又以汉奸罪被枪毙。
程蝶衣毒瘾发作歇斯底里，在段小楼和菊仙的强制下戒毒成功。并为年轻的戏曲人讲解着京戏的精髓：无声不歌，无动不舞。而当年被他救回的弃婴小四在长大成人后，却残忍地抢夺了他饰演虞姬的角色，这令程蝶衣很是难过，即便如此，当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四摆弄着婀娜的腰肢一步一步走向舞台的时候，他还是那般深情款款地替他的师兄段小楼戴着了那顶楚霸王的皇冠。
是的，有谁能理解程蝶衣对段小楼那份戏曲以外难以言说的畸形之爱？又有谁能看穿段小楼对程蝶衣那份戏曲之内的虚与委蛇？
风云莫测，世事难料，谁又能保证谁是谁的唯一？谁又能保证谁会和你一同相伴到艺术生命的尽头？更何况在段小楼的心里，又何曾把你程蝶衣视为他现实生活中的红粉知己？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
所有的人都整天惶惶不可终日。
即使段小楼和菊仙烧掉了所有的戏服、道具和剧本，还是没能躲过那场残文化的浩劫。已成为造反派头子的小四连同他俩和程蝶衣一同告发了出来进行批斗。
此时，戏剧性的情节出现了。一向血气方刚满身正气的段小楼，因为忍受不了红卫兵的严刑拷打，却把与自己一起同甘苦共命运的小师弟程蝶衣揭发了出来，说他是走狗、是汉奸，还和袁四爷有过不正当关系。之后，又将程蝶衣送给他的那柄宝剑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里，恰好被菊仙抢救了出来。

程蝶衣彻底崩溃了。他没有想到从小到大一直为他遮风挡雨伸张正义的那位强悍的大师兄竟然是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打压了他，他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与自己一同在京戏的舞台上双宿双栖眉目传情山盟海誓的楚霸王竟然是以这种荒唐的方式背叛了他。终于，郁积了多年的对于师兄爱而不得的仇恨以及对于自己悲惨命运的哀怨就像爆发的山洪一样奔泻而来。
他悲悲切切地自言自语：楚霸王都跪下来求饶了。那这京剧能不亡吗？忽然，他又指着人群中的菊仙声嘶力竭地喊道：她是段小楼的女人，也是花满楼的头牌妓女，更是现世的潘金莲。你们斗她，你们去斗她啊······
更令人感到可悲的是，当红卫兵问及段小楼爱不爱菊仙时，段小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一句：不爱！真的不爱！说话的时候，眼神里看不出半点的痛苦和游离。而这句话，却恰恰成了杀死菊仙的最后一根稻草。
菊仙上吊了。死时，穿着婚礼上那件大红色的嫁衣。
也许，她是绝望于当年亲如手足的兄弟何以相残至此；也许，她更绝望于当年把自己从火坑里救出来的男子汉现如今已到了这般卑微猥琐的地步；竟然连一句真心的话语都不敢说。有人说段小楼之所以说不爱菊仙，其实是想保护菊仙。我宁愿相信是善良的菊仙误解了段小楼的真意，但是从段小楼随意而轻描淡写的脸上，我丝毫看不出他在违心地作答时对于菊仙还存有哪怕是一分一毫的情意，还似乎有一种终于和头牌妓女菊仙撇清关系的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与快意。
也许，是菊仙错了，也错把他当成了舞台上那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楚霸王项羽；程蝶衣更错了，更错把他当成了此生可以坦诚相待可以相依相偎可以唱一辈子京戏的好伴侣；谁曾想，感情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人心竟是如此的诡谲易变！
扮相俊美的程蝶衣孤零零地坐在梳妆台前，百般聊赖地摆弄着袁四爷曾赠予他的那顶缀满珠翠的王冠，满目凄然！

05
十一年后，文化大革命结束。
故事情节又回到了影片序幕的开始。
骤然亮起的聚光灯下，虞姬和项羽，程蝶衣和段小楼，在经历了社会动荡朝代更迭聚散离合恩怨交加的几番沉浮之后，又一次相扶相携着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段小楼问：我们有十年没有同台唱戏了？
程蝶衣答：是十一年。
只当乐曲响起，灯光骤亮，趁着饰演楚霸王项羽的段小楼背过身去，饰演虞姬的程蝶衣忽然一个箭步，从楚霸王项羽的身上抽出了自己当年赠予他的佩剑，只待段小楼回过神来，只看见气若游丝的虞姬已倒在血泊之中凄艳无比······
故事到此就已全部结束。
我们无法看到段小楼或者是楚霸王，在真真正正失去了程蝶衣或者是虞姬以后的懊悔之态，更无法得知在他的虞姬死后他会怀着一颗怎样悲苦的心过完他落寞和苍凉的后半生。也许他至死都想不明白，饰演虞姬的程蝶衣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拔剑自刎？
因为他很清楚，从一开始就是在戏里饰演着楚霸王，而程蝶衣从一开始唱戏就把他自己当作了真虞姬!所以他一定要模仿从一而终的真虞姬从而成就了他自己！
悲哉！到底是时代游戏了戏曲？还是戏曲游戏了人生？甚或者是人生游戏了宿命？
说到底，是程蝶衣的偏执和单纯戕害了他。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戏痴。他所有的生活就是他的戏。之所以把自己的一腔感情倾注于段小楼身上，致命的原因就是他已经分不清是在戏外还是戏里了。时代动荡他不管，改朝换代他不顾。从清朝到民国，再从日本侵略到共产解放，他唯一的心愿一直都只是和师兄把《霸王别姬》唱下去。一辈子，少了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算不上一辈子。这样的誓言在作为师兄的段小楼那里只当作是一个变态人的喃喃自语而已。这不免让人生出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向渠沟”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怅然无奈之感。
也许是那个多变的疯狂年代，给予他们思想以及灵魂上太多的重压与迫害，才使得那一对原本心无旁骛率真豪爽的艺术师兄弟，成为了一对相爱相杀相互打压，又相互爱护相互残害最终以程蝶衣香消玉殒而落下帷幕。
众所周知，历史上的霸王和虞姬，被刘邦围困于垓下，在四面楚歌中不忍受辱而先后自杀，天下终被刘邦统一。但是无论成败，重围中项羽与虞姬最后的诀别，赫赫豪杰与心爱女人的生离死别，就成了延续他们生命光辉的、传唱千古的凄美绝响——《霸王别姬》，它反映的是虞姬和项羽之间感天动地的爱情。霸王英雄末路，虞姬自刎殉情，这两者完美演绎的一瞬悲情，被迅速定格在中国文学的字里行间，定格在中国历史的片段之中，定格在中国戏曲的舞台面上，成为中国古典爱情中最经典、最荡气回肠的灿烂传奇。
诚然，影片中饰演京戏的楚霸王段小楼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历史上那位豪气干云忠肝义胆且重情重义的真项羽相提并论了，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历史上的楚霸王即使到了四面楚歌的绝境，我们从他“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的诗句里，竟然能深切地感知出他对于自己相濡以沫的爱妻虞姬与自己生死相随的坐骑在生离死别之时，表现出的是一种怎样怎样难以言说的愧疚与心痛之情！他随后拔剑自刎追随虞姬而去的壮举，又是多么的感天地而泣鬼神！
可影片中的段小楼呢？那简直就是一个徒有霸王之名却没有霸王之实的伪君子、假霸王。他对于舞台之上的程蝶衣，只是一种纯粹的商业合作关系，因为他需要他的同台共演，才可以双剑合璧互利共赢；再分析他对于菊仙的感情脉络，我丝毫不怀疑他起初对于菊仙的爱是出自于他的一片真心，只是在面临生死荣辱的抉择时，他还是丧心病狂地把菊仙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当然我更不怀疑他与他的师弟小豆子从小到大一起学艺一起挨打一起受罚一起成名时的胸怀是多么的明净清澈、令人敬佩且充满正义的化身！
反观程蝶衣，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他都把自己当成了真真正正的虞姬，当成了那位吟唱出了千古流传的“汉军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的血溅垓下的真虞姬，以至于在经历了十年的文化浩劫之后，就算是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一千多年前那个凄美而悲壮的爱情故事重新得以还原，只是在他把自己的身份完全定位为一位艺术女性之后所给予段小楼的那一份刻骨柔情到底还是错付了！
我们是该为那些扭曲而残忍的人性痛心疾首呢？还是该为那个荒唐而动荡的时代埋怨诅咒？
作者李碧华则根据历史爱情故事排演出的京剧《霸王别姬》，重新虚构了一部“通俗中见斑斓，曲高而和者众”的经典小说，把一对戏曲伶人的感情纠葛与艺术尊严放置于社会风云的变革之下，让他们为之疯狂、为之哀嚎、为之肝胆相照、为之血腥残杀。
它留给我们的除了对那位艺术至死的名伶程蝶衣悲剧命运发出一连串的痛心和惋惜之外，更多的则是提醒后世的人们，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里，对于中国的国粹——京戏艺术的保护与传承以及对于京戏人才的爱护与珍惜是多么的刻不容缓而毋庸置疑！
而电影《霸王别姬》的出世则生逢其时，在九十年代那个精英文化、主流文化、大众文化三足鼎立的时期，将伤痕文学的痛点演绎得是淋漓尽致。所有的观众都好似与段小楼和程蝶衣共同经历了从万般张狂到无比压抑，从人到鬼的黑色旅程。同时，陈凯歌还邀请张丰毅、张国荣、巩俐等几位大牌明星华丽出场，使影片在具备了充分的商业元素之时，更蕴含着深刻的文化内涵与深邃的历史哲思！
而程蝶衣扮演虞姬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美丽容颜，也成为了一代又一代人们念念不忘的舞台艺术形象，就像是一朵千娇百媚不言不语但却年年凋谢又年年绽放的迷迭香，冷艳而迷人。这正如那位因温润如玉满身忧郁气质而饰演程蝶衣的演员张国荣一样，总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热爱艺术的心灵，在每年4月1号的愚人节里，眼含热泪地捧起一朵朵淡黄的雏菊，默默地祭献在他风神俊朗的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