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影评
2020年的花木兰,既不是中国的公主,也不是女性英雄和民族英雄,而是反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女性独立而行之的小丑狗熊,不论这是文化输入还是输出,都太藐视观众的智商和民众的情感。
刘亦菲可能还在事业上升阶段,需要一些通俗的大众文化充实根基,但真的很难以置信巩俐、甄子丹、李连杰三位超一线电影巨擘,都在全球电影界或摸爬滚打或乘风破浪数十年,还是没有明白“中国演员的好莱坞道路行不通”这个唾手可得的常识,仍然被“好莱坞”“迪士尼”这几个title迷得晕头转向,不惜玷污自己的羽毛,戴上丑角面具、化身鸡鸭鸟人,像公园付费喂食的饿鬼鸽子一样,哄观众、逗资本,贻笑大方、四方、四海八荒。
一、性别认知障碍:女性作为策略的滥用
时至2020年,少数族群的银幕显影在好莱坞的文化语境中,具有几乎矫枉过正的政治正确民主需求,黑人、女性、LGBTQ、少数族裔……一定程度上确实强效达成了电影文化的多元要求,特别是女性群体的银幕呈现,漫威、DC的超级英雄电影,不再甘于女性人物作为被凝视对象、附属地位的存在。
性感美艳的黑寡妇、猫女已然不符合当下受众对女性独立的期待,惊奇队长、神奇女侠被冠以“属于女生自己的超级英雄”的盛名,擢升超级英雄IP顶流的存在,尽管看过这两部电影的观众就知道,这两位女超英的力量获取纯属天降或意外。
迪士尼自然是不甘落后,众多公主之中,近年《冰雪奇缘》和《美女与野兽》分别塑造了霸道女王艾莎和知性学霸贝儿。
(孤岛电影皇后陈云裳饰演花木兰)
而到了今年的《花木兰》,不仅早在1998年就有原版动画的广大观众基础,更为重要的是花木兰这个原型人物,在中国历史中也是女性主义的最重要代表人物,并且也有相关电影、电视剧多年以来的保温。
加上从前期准备选角就密集宣传造势,任谁试想,都会觉得是一个集天时(社会思潮)地利(中国市场)人和(刘亦菲、巩俐、甄子丹、李连杰)想不成功也难的厚望之作。
然而,刘亦菲主演的这一版《花木兰》,一无是处的发端,就是有意为之却粗制滥造的女性主义话语表达,影片对于女性和性别的呈现,分外低幼甚至可以说是近乎认知障碍的错乱。
花木兰的女性身份,集中展示了影片企图呈现的性别政治权力图谱,作为女性她主要受到三重压迫,第一重是活泼好动的性格—不符合传统观念对女性贤良淑德的要求,第二重是婚嫁无果的苦扰—不符合家庭亲人对女儿早日婚配的要求,这两重针对女性的道德压迫,指向的是包括花木兰在内的绝大多数封建社会女性。
本来这是比较合理且具有普遍性的前现代文明呈现,可是在影片中,花木兰的活泼好动和婚嫁无果,并不是偶然且具有普遍性的,而是因为她个人天赋神力——气,类似于查卡拉、原力、内功般的存在,这也是她作为女性所承受的第三重压迫。
影片对于“气”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性别政治设定:如果男性拥有强大的气,那是值得称颂的,但如果女性拥有强大的气,将会不由分说被认做不祥的巫女,巩俐饰演的仙娘就是拥有气的女性,她比花木兰更早受到人们的歧视和放逐。
因此,花木兰需要隐瞒的不仅是自己的女性身份,更重要的是作为女性还拥有不应该属于她的强大力量,这里的“气”可以看作是属于个人的力量/权力,男权社会的压迫凌驾中,不允许女性具备与男性同等的力量,因而被异化为社会常规中不健全的女性。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物设定中,花木兰这个历史人物原本的女性英雄/民族英雄身份,完全不承担表现女性个人成长、捍卫民族国家和平的时代重任,而是作为一个世俗成见定义的怪物,如何证明拥有强大力量的女性也是正常人,而当这种或可称为自我意识/反叛意识。
因为挽救了皇帝的姓名与国家的危亡,终于有了一丝觉醒的苗头时,花木兰又化身封建传统家天下的拥趸,义无反顾地重返女性普遍压迫来源的家庭,以“孝”(devotion to family)打个哈哈大而化之。
整部影片的女性话语,从始自终都是花木兰对自己性别和力量的认知障碍,以及在自我纠结中解除一时的疑惑情绪。女性的成长没有任何反抗压迫的尝试,而是不断说服自己、进行自我驯化,以祈求能够更好地融入皇权/男权的统治视野。
封建集权统治下女性的压抑宿命,从性别政治的对立设定伊始,中途经过花木兰完全服从姿态的左右互搏,再次以温情躯壳回到了原封不动的权威压制。
二、价值赋予错乱:童真和弱智一线之隔
不少为《花木兰》的失败找借口开脱的说辞,都说这是一部迪士尼公主电影,不能用面向成人的剧情片标准去要求它。
不知道迪士尼公司自己是否也这么认为,所以将影片的剧情逻辑扭曲得“狗彘不食”,按常理来说应该不是,这一份蔑视孩童心智成长、漠视成人观赏需求的傲慢与蛮横,真的很难和《寻梦环游记》《疯狂动物城》等经典的寓教于乐雅俗共赏老少咸宜联系起来。
影片整体的叙事进行,不外乎四个字的价值赋予过程:忠、勇、真和孝,每一种品德的建立都有各自的矛盾冲突,本来可以按照正常的主角励志成长的童真路线继续,却都莫名其妙地草草了事。
1.忠(royal)
忠这个品德,贯穿了整部影片的剧情推进,首先花木兰的爸爸花周,就是一个对国家非常忠诚的老士兵,他的对国忠诚直接介入了花木兰的人格形成,所以花木兰从始至终都保持对大国的忠诚,和对国家荫蔽下的家的忠孝——为了履行忠于国族、忠于家庭的义务与责任,花木兰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忠这个品德的矛盾冲突就在于,不能对国家集体有任何背叛、欺骗、隐瞒的行为,花木兰进入军队开始训练的时候,甄子丹饰演的将军就反复强调,不能背叛军队和国家,如果谁退缩将会是家族和家乡的耻辱,而花木兰最大的心理障碍就是向众人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性别,这直接阻碍了她效忠国家的决心和意志。
2.勇(brave)
这个不用多说,反正花木兰挺强的,特别勇敢能打,不输神奇女侠、惊奇队长。
3.真(true)
其实真这个品质是与其他三个最不契合的,忠、勇、孝,是我们中华传统文化经常颂赞的美好品德,这三个品德强调的是个体对集体的尽职尽责,落脚点在于集体也就是国家和民族,对个人的定义和认可。
而真却更加强调个体对自我的定义,情绪、欲望、目的、想法的真实,更多的是个人自我意识的思维建构,因而真这个品质与忠、勇、孝相提并论,很容易产生个人不完全服从于集体的不自主反叛违和感。
果不其然,真在影片中的矛盾冲突,是全片最低能弱智的牵强败笔,因为女扮男装,花木兰的忠、勇、孝处处受到锉磨,因为无法以真实面目示人,她连自身强大的“气”都无法完全施展,导致她困顿于真实自我与假面人格之间,在“是否应该坦白性别”的剧情上面,赘述太多失去焦点,使观众也无法认清她自己对于真的看法和理解。
特别讽刺的是,反派仙娘(巩俐)作为花木兰的一个镜像人物,反而贯彻了真这个品质,仙娘和花木兰一样是天赋强大的女性,被人们仇视排挤,在压迫和欺凌后走火入魔,变成了看似助纣为虐的女魔头。
其实认真品味她的故事线索可以发现,她并不是无差别仇恨杀戮,她只是向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们复仇,而且她对自己效力的反派可汗也不是心悦诚服,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花木兰,反而唤醒了花木兰对自身力量的认识,帮助她认可自己、定义属于自己意义的真。
4.孝(devotion to family)
孝在影片中的出现实在是太过于无厘头,其实忠与孝本为一体,所谓“国家”,对大国的忠诚,对小家的孝顺,忠和孝就是对待整个国家的最佳信念。而国在前,家在后,有国才有家,尽管忠和孝是统一无别的,但如果存在抉择的空间,通常情况下都是先圆满对国的忠,才有后续孝的可能。
影片创作对于忠与孝的联系与区别似乎一无所知,花木兰迫于忠的责任和压力而选择出逃家庭,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女性身份的合理性,被封官加赏继续表达女性话语,却意外拒绝了继续作为独立女性的天赐良机,而重复返回原始形态的集体组织。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就算要贯彻从忠到孝的服从统一,也不必给忠勇真孝分出一个绝对高下来,影片竟然将孝单独拎出来,作为取胜关键力量凌驾于忠勇真之上,那为啥主题曲不就叫《devotion to family》?
总而言之,整部电影的剧情特别像迪士尼主题宣传片,也就是没有剧情,没有完整而构成线索的故事,只有事件与事件、片段与片段的拼接。
虽然挪用了花木兰这个中国传统历史人物,也试图往中华文化上面靠,但很显而易见的是,创作人员根本没有进行较为深入的调研,对于古中国的景观呈现,触手可及的移民视角。
比如福建土楼的全景呈现,其实是东南沿海移民群体在海外的“再地”想象,而不是尊重史实的在地观察,如《寻梦环游记》就由表及里真实还原并艺术再现了,墨西哥亡灵节文化及其民族生死思索。
潦草、粗暴、功利目的的女性主义表达,不仅不能反映女性群体的真实生存境遇,还导致影视作品的艺术本真蒙上滥用性别政治的消费恶意,同时还涉及主权国家历史、民族传统文化、地方种族符号……通通流于最官能刺激的服饰色彩、拳脚打斗、超级英雄游戏制对抗,几乎全是幼稚、敷衍、表浅的他者视角投机钻营。
所谓全球化的文化交流,并不能成为滥用民族文化与消费女性群体,而无下限降低艺术标准的借口,相对地,正因为这一类影片面向全球观众,更应该以正本清源的诚恳态度,向各地观众分享中国文化与女性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