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先生》观后感
丁果,这个戴着有点跟架空世界观设定冲突的黄帽子,背着貌似是北斗七星标志的背包的少年,使用红色的“符”和像天眼石的小石头作为法术的载体,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或者,是借他的“寻迹”旅途开展开这个故事。
面对人类世界的人性黑暗,比如族人为了一只火蝉蜕互相残杀,父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子放弃自己的生命换来金色彼岸花,而等儿子死后吞下这朵花的扭曲龌龊的面目,人与人之间从信任到杀戮,似乎关于人心至暗之地能发生的一切,丁果都是冷淡的,表情几乎没有波澜,这种扑克脸加额头朱砂印记在人设上一般会带有某种脱离“人”的属性,比如拥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某种特殊的性格,经历的丰富和复杂性等等,丁果和师傅白胡子老头“寻迹者”的身份,由妙先生选中,赋予超越一般人类的力量,还有“使命”——探寻大地的“隐秘”,寻找“真相”,这本身是一个常用的动漫设定,所以丁果表情的冷淡和不动神色,类似于“见怪不怪”,也或许是见证太多,变得麻木,但是,丁果的眼睛与众不同:
他没有瞳孔。
影片中所有人都有瞳孔,一直戴着纱巾看不到真面目的殷凤,给自己绘制的面具上的眼睛也是有瞳孔的。而没有瞳孔的设定,往往象征着魂魄与身体的分离,在现实世界中,当人的意识涣散时,瞳孔也很难聚焦。
我留意到这个点时,琢磨了一下,是制作方节省成本吗?不见得,那是为什么呢?随后的故事里,丁果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妙先生赋予他寻找12朵金色彼岸花和昆仑剑的任务而让他“重生”,很像是领导派出去工作的小弟一样,身体里面执行的是一个任务程序,而没有“心”,那么也没有必要对周遭之人的境遇,产生多大的情感反应,他们更像是一个游戏里的NPC,也犯不着对NPC多愁善感,他们的生死也宛如一个设定好的程序。
丁果身上拥有的力量显得是一柄没有刀鞘的利刃,时刻保持着锋利,去斩断与周围一切产生联系的可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进入千佛洞,寻找真相。可能丁果从小就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对这世界背后运行的规则好奇,对更大的存在好奇,而人,在他眼里还原到本质也无非是生物中的一类,因此他生死观念淡薄,对于挑战和冒险非常兴奋,生命是什么?在年轻时期的丁果心理,生命如果只是吃喝拉撒睡的过日子,就没有意义可言,“好好活着”也不构成他的人生信条,而手里拥有的力量也不会用来去守护芸芸众生普通又寡淡日复一日直到死亡来临的生活。
年轻的丁果,可能对自己的存在非常困惑,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有别人没有的强大力量,也不知道这力量用在何处是可以让自己感觉到是有价值的,他选择了去冒险,而不是选择去当一个扫地僧平静渡过自己的一生。
也许在面对危险和被未知的恐惧强烈笼罩的时候,心跳加速,每一个毛孔都在吐纳极度警觉的气息,那个时刻,可以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吧。
也许丁果早就对这个世界绝望,绝望到渴望死亡,“寻迹者”的身份成为了最大的壳, 一边保护了内心的绝望,一边通过完成任务而获得某种存在的意义,如果遭遇死亡,那也是“死得其所”,为了执行某种看似伟大且重要的任务而献身,起码能兑换一座丰碑吧?无形的生命置换为一个有型的“物”,是不是就对抗了某种虚无?
丁果是最早丧生于红色彼岸花有毒孢子的人,他的重生的意义,就是去寻找“解毒”的答案,众人也在寻找将自己过得困苦,凄惨的答案,只不过是把答案定义在火蝉蜕,金色彼岸花等“物”上,而丁果想要寻找的,是这些有型之物背后的“隐秘之物”,其实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一样,都在追寻着一个意义,这意义如此沉重,因为它托起的是活着的希望,只要找到火蝉蜕就有了足月的口粮,只要自己去下河捞玉牺牲一人换取全家的生活保障,只要手中持有稀有之物贵族心里觉得这世界多了一丝美好,只要杀了他人夺取财物自己就能多活一些时日。。。。。。如果死在这个过程中,在这样的奋不顾身的状态里,是没有闲暇去思考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的,包括丁果这类“寻迹者”也是。
你一定常常在想,我们做的这件事值不值得。丁果想的却是,如果这件事只有他能做,那他就必须去做。——丁果师傅对殷凤说。
也就是说,丁果眼里丝毫没有关于“自己”,只有一种决策性的判断。而这样的表现,让杀手形象的殷凤非常不解,她杀人,也带有强烈的情感波动,如复仇,愤怒,惊讶,意外,怜悯,同情,温柔等等,丁果也杀人,冷静的杀同门师兄,杀被金色彼岸花寄生的良善之人,但是他杀人之前,给对方一个选择,若非自愿,不会强行取人性命,这看似违背尽快完成任务达到目标的设定,当真是妙先生传授的方法吗?还是丁果唯一的,来传递自己内心态度的方式呢?
也只有在这个看似道德悖论的“取花之道”,丁果才能进入到宿主的生活里去,或者说,丁果才有机会去跟“人”打交道,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是他能够产生情感波动的时刻,在等待宿主自愿的时间里,摁住背后那个强大的任务执行程序,看似克制的同时,给情感以孕育的时机,去体会宿主的梦,去跟宿主的心一起跳动,会为宿主的牺牲感到不值,也为因宿主得到释然解脱而露出宽慰的表情。
这个时候的丁果最像一个“人”,因被他人的情感而熏染,似乎这情感也移植了一部分在自己身上一样。而这取花规则为何如此制定,非得良善之人面对真相做出选择,我觉得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恶人心中的“善”,或者说能称之为“人心”的部分,已经腐坏殆尽,“良知”等一并泯灭,但是“善人”只是回避了“恶”,当他们通过直面真相的过程中,回收了“恶”的碎片,同时也并没有将“善”吞噬,最后呈现的金色彼岸花其实象征着一颗完整的心。
十二朵金色彼岸花,十二很容易联想到十二地支,十二个时辰,和这个世界构建的原始时间框架,丁果要收集十二朵,必将经历至少十二次的天时地利人和,也就意味着,丁果要至少经历十二次’“心灵碎片完整拼凑”的过程,最终,一个“无心之人”,也慢慢恢复了自己心灵的生机。
丁果在自己第一次死亡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呢?他当真没有任何感觉吗?他死去的时候,除了他师傅,会有人记得他吗?当他被妙先生选中重生,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他会是什么心情呢?他拥有了一个鲜活的身体,仍然会成长(从儿童状态长大到接近成人),他使用身体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他心里怎么看待妙先生?是无上的崇拜,还是心情复杂呢?
而他身边的师傅,又如何看待这个沉默,冷酷,强大又面瘫的徒弟呢?他陪伴了丁果的成长,见证了他的死与生,养育他也教导他,但是白发苍苍的师傅,好像无法给予丁果一颗心,师傅的心被其他的东西填满了,比如最终堕落的爱徒笑人,他也无法培养笑人对这个世界的信任,燃不起笑人内心一丝温暖的爱之火光,最终他遇上丁果,向他求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丁果去死,那丁果重新回到他身旁的时候,师傅是否内心也日日夜夜充满着害怕丁果成为下一个笑人的恐惧呢?
最终与笑人的大战中,觉察到萧笃要自愿牺牲的意识,他表现出的慌张,以非常笨拙的形式试图阻止他——以一种毒舌般的训斥试图激起萧笃的愤怒,但是并未成功,这一瞬间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可能看起来这完全不是一个泪点的存在,我的情绪会显得有些突兀,而那一刻戳到我的,是感觉到丁果真正有了“心”,这颗“心”的鲜活性表现在对他人生命的价值超越了自己一直在做的,对执行任务的重视之上,他会为了他人的生死而紧张,这个行为驳回了师傅以前对他的评价,他也开始思考,做这件事情值不值得。接下来,丁果在大家陷入险境之时,选择把生的机会给了同伴,自己选择牺牲,他说:
生与死都是选择而已,我一直都让别人选择,现在是我的选择。
也许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丁果都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中有没有“我”,生也好死也罢,在他跟着巨石落入地心的时候,一直像是个木偶人般的他,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看似自己有赋予别人选择命运的权利,其实自己一直是那个最没得选的人,现在终于可以为自己选一次死亡,也终于为自己活了一回。
我在这里哭的稀里哗啦,真心想给导演寄刀片,生活不易,写点简单点的故事光撒糖不好吗?拥有泡沫般的简单快乐也不失为一种获得幸福的方式,含着奶嘴做梦最美好不过了,可是我的心理职业“我”,平凡且庸俗的“我”,胆小懦弱不想承担的“我”,背负“妈妈”“妻子”“女儿”“同伴”“战友”“知己”的各种“我”,同时都在心里纷纷发言,他们说:我看到了,我忘不了。
估计影片因为很多的限制,“丁果”的人物塑造被很多类似说教式的表达所缠绕,但是这个角色本身所携带的丰富性就很值得去玩味,我觉得丁果是一个悲剧性很重的人,直到最后好像还是一个工具人,没有得到解脱,也没有重新投胎换一个版本,而是宛如在沉睡在中阴阶段一般,也许“走出去”的方法没有那么容易获得,“领悟”宛如洋葱一般层层叠叠无穷尽也,生命的迷宫之大超越想象的空间,也是一个不能以单一人类生命长度去解决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