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影评观后感
这十年来,有一个问题一直缠绕着我没有答案,它让我每一次回望过去的时候都是心痛的。
他怎么忍心伤害我?
是因为爱也是会消失的,对吗?
可我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念,一直相信他心底依然有我。
是这种信念让这个问题一直无解,长久以来难以真正释怀。我能够放下过去了,也真的不再爱他了,可还是念着他欠我的那句对不起。
看完《漫长的告别》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时候,这个困扰我十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他是立春,爱的确是真的爱,挂念也是真的挂念,是人之初无法忘却的爱,是得不到已失去不甘心的挂念,是可以轻易忘却轻易被日常琐事冲淡的挂念。而我所理解的爱是立冬那种不动声色分量沉重的爱,我所追寻的爱和他认为的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甚至他根本就不理解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两根平行的天线无法相交,交出的永远都是错误的答卷。
我想要的是白云投射到湖心的倒影,他端给我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我想要的是高于现实生活的纯粹的爱情,而他低头生活在云下的世界,忙忙碌碌。
原来是错位了,并不是答案不对。
其实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立春,他们生活在现实社会中,早就熟透了社会的游戏法则,也非常适应这个水温,并且能够游刃有余地生活。上学是为了考试,工作是为了赚钱,恋爱是为了结婚,唱歌跳舞喝酒旅游是为了获取快乐,活着就要开心啊。
而说到爱情,立春也确实爱柳川,柳川是那么美那么耀眼,他没有理由不爱,柳川是他俗世生活里偶尔抬起头看到的那一缕光,是从繁忙的日常生活抽离出来,沉沉睡去之后唯美的一个梦,他去日本找柳川接到老婆电话后,内心是很不情愿回家的,他想在这个梦里多待一会儿,哪怕多一分钟。脑袋牵着心在走,他自己也清楚他一定是会回去的,只是这个梦是那么不真实,不真实到柳川再一次挽起他的胳膊散步在河边的夜晚,有一刻会让人觉得仍是20年前的后海。
生活终究是现实的,脑袋跟着心做选择的人生注定是疯狂的,不理智的,立春不是那种人,他是我们身边任一个随手就能拉来的好男人,他热情开朗,正直善良,会照顾人,有很强烈的家庭责任感,做了哥哥就该照顾弟弟,要做大家庭里那个吃亏包容退让的人,做了老公就该有担当,要迁让尊重老婆,做那个被指挥的渺小的人。而不管这个弟弟是谁,他都会照顾,不管他的老婆叫什么名字,他都不会出轨。不管他的初恋是谁,他都会怀念,再见时都会心头一动,然后被老婆叫回家时头也不回。
这样的爱本没有毛病,只是在立冬深刻而热烈的爱映衬之下,它显得过于普通,普通到扔在人群里不会闪闪发光,分辨不出它是否就是那颗叫做爱情的星星。立冬的爱太耀眼,哪怕他不说一句话,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泄露了自己爱的秘密,旁观者也一眼能看得出来他是爱柳川的,至死不渝的爱。
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要去过滚烫的人生。而滚烫的人生有可能是精彩纷呈的,也有可能是疼痛的,比如立冬。
柳川是个和立冬相似的文艺青年,她会毫不犹豫地奔去一个与自己同名的城市生活,不是为了爱情,仅仅因为想去。这样的女孩,她想要的并不是立春这种在社会责任感驱使下的爱。她觉得这样的爱情分量太轻,轻得像气球,怕这幸福自己握不住,随时就飘走了被别人捡到手里。
从她离开北京那年,从她知道爸爸其实还有另一个家庭的时候,那时她就不敢相信爱情了,她不敢像妈妈一样把自己全部抛出去拿给别人,最后换得遍体鳞伤。她当然知道立冬是爱她的,就像她知道民宿老板是爱她的一样,只是立冬的爱又太重太重,重得像一棵植根于地下几十米的大树,她生怕拿起它会连根带泥粘连着立冬的血肉,她不敢靠太近,一不小心扎疼了他,她会更心疼。
她不敢直视这样浓烈的感情,怕控制不住自己太投入,不可以再爱,她一直这样要求自己的,她努力和立冬保持朋友关系,刻意调侃他,不配合他去煽情地回忆过去,说是忘记了,小时候被妈妈从南方带到北京找爸爸,又从北京带到英国逃开爸爸,一直在漂着的路上,她是一个无根的人,家对于她来说是奢侈的幸福,一个给不了自己幸福的人拿什么给别人幸福呢。
柳川,你幸福吗?
她借用立冬当年的回答“不幸福,我想我再也不会幸福了”笑着说出来。
表面是戏谑立冬的傻气,实际是借这句话回答立冬今日的问话。
那个摩托艇培训学校多么像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在我们还未登上人生舞台的时候,这个世界早就给我们每个人定好了尺寸一模一样的剧本,管你身高体重多少,管你适应不适应,想要玩这个游戏,你必须适应。不想玩?你貌似也没有拒绝的资格。人生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归途。
我们每个人领到同样的剧本同样的台词同样尺寸的赛艇,你腿太长进不去这个赛艇,只能怪你,你是那个被时代抛弃的怪人。
普通人很努力地去训练,去适应那个固定尺寸的摩托艇,就可以获取到同样版本的幸福了吗?而那个幸福是真正的幸福吗?我们疲于奔命,无暇思考。
立冬悄悄躺在其中一个摩托艇里,是想尝试一下如果按照普通人的节奏,是否就能体验到普通人的幸福了呢?他似乎也习惯了被别人看做异类,是需要到精神病院看病的怪人。
柳川在摩托艇学校和立春边走边说话,突然大步跑了起来,这些年她已经熟悉了普通人世界的所有游戏规则,她也很想融入进去,三个人当中柳川是最努力生活的一个。但是内心的她又多么想逃离啊,用飞奔的速度,用快到几乎能飞起来的速度逃离这种人生,或者用一艘无名的船悄悄把她带走,带到不知名的任何地方,立春被吓了一跳,这时候他认为柳川和立冬一样也是需要到精神病院看医生的怪人了。
柳川和立春的个体差异其实没有表现在人品、认知、价值观、格局上,是本质上的差异,两种人生的差别。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这两种人群的差异,这个时候,用故事来解释某种道理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柳川认为爱的本质不应受任何一种东西的钳制,包括法律、社会责任感、道德感,爱是唯一的,是一种感受,而非占有,更不是占有之后计算付出多少的得失平衡,是形而上的,是一种很私人的自我沉浸式的情感体验。所以在她心里,能够把爱与情绪、责任感、占有欲分离开来,单独去对待。正因为如此,爱在她心里一直被保留得非常洁白珍贵,轻易不会拿出来与人交换。直到立冬去世了,她才敢拿出来,躺在立冬曾经睡过的躺椅上、立冬家的小床上感受立冬的拥抱。
人生这场舞台剧,每一幕都演得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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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居酒屋老板娘面前那场哭戏,是柳川最真实的内心。老板娘听不懂中文,柳川完全可以用英文或者日语和她交流,但是柳川自言自语式地用中文边哭边说,是因为没有观众才可以诉自己的一幕剧,她又讲了那个乌鸦的隐喻,当时她得到立冬去世的消息后,内心无法克制地难过,爱与遗憾全部迸发出来,也不需要再演爱或者不爱了。
她不是终于明白,她是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小时候别人嘲笑她的南方口音时,立冬为了保护她也学她的口音说话,最后几个小朋友转而欺负立冬,她站在旁边看着立冬被欺负的时候并没有站出来同样保护他。她知道自己的怯懦,大于立冬的软弱。
她早就知道,立冬当年是爱她的,现在也是爱她的,为了她20年来一直单身守候着内心那份爱,身旁所有的普通人都结婚生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就连他哥哥也站在一旁嘲笑立冬是个怪人,她始终站在那几只乌鸦之外无动于衷,没有回应立冬的爱,没有把他从嘲笑中拯救出来。她哭着说,她为什么就不勇敢伸出手呢?
对于一个不相信永恒的人来说,我能够理解柳川的犹豫。
假如我的生命中也有一个立冬,我也是不敢去爱的,我生怕这热烈的爱像一擦即灭的火柴,燃尽了就熄灭了,剩下的是一地鸡毛,而我该如何去面对,我曾经相信的那个人如今陌生的可憎的嘴脸。
爱像一个火把,灼烧了你一次之后,让你不敢再次靠近,远远望着,你多么渴望它的温暖,想伸手触摸却不敢靠近。
而这漫长的告白,不是立冬对柳川的告白,是柳川对立冬的告白,影片的最后,柳川重新接纳了【爱】出现在她的生命,她拥抱了立冬的爱。
而立冬,我猜他是永远都不敢告白的,如果不是癌症结果出来了,他甚至都不敢再见柳川一面,即便是见,也是拉着哥哥假借立春的名义。立冬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诗人,忍不住伸出手又不敢触碰,因为懦弱而卑微,爱才显得真挚动人。
而世间最难得的是,有一个人懂你所写的每一行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