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观后感
这是这辈子第三次看《甜蜜蜜》。第一次是十几年前在央视电影频道,看了个淡淡的故事,什么感觉没有。第二次还是在央视电影频道,与第一次相隔不久,大雨中黎小军撑伞站在码头呆望着船渐行渐远,我哭得不能自已。
这是我最爱的电影没有之一,因为真实合理。连男女主不正当的爱情都情有可原。
黎小军是木讷老实的男人,他需要的是小婷那种温婉柔顺的女子。李翘一心想在香港立足,她需要的是豹哥那样的多金男还会哄女孩开心。如果不是背井离乡的艰辛苦闷孤独,两个人不可能走到一起。黎小军与李翘的爱不过是平安夜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点起的一把火柴,那么温暖,那么美,却又那么绝望,看不到未来,走不进现实。在旅馆的527房,黎小军唱《甜蜜蜜》,困得想睡半个小时的李翘却突然没了睡意,镜头中是她复杂的脸。异乡太冷了,拚却一醉,抵御这寒冷,可是,我们为了什么来香港的?我们的未来又在哪里呢?
李翘说:我不是你来香港的目的,你也不是我来香港的目的。黎小军背负着对小婷的责任,李翘很清楚。就算黎小军愿意放弃小婷,李翘也不是那种一心想要上位的小三。与其说李翘更执着于花花世界想找一个香港男,倒不如说她一遍遍地用自己的理想来提醒自己放弃小三的身份。所以她称呼黎小军为同志,对他说两个人上床是两个寂寞的人吃了团圆饭,跟他说友谊万岁。她划清界限,才能让这一把给予温暖的火柴在熄灭时不会烧到自己。
然而,人的理智控制不了人蓬勃的情感,越控制越难以自制。终于两人决定各向另一半摊牌,命运却开了玩笑,豹哥跑路,李翘跟着一起走了。电影中有两次绝望,一次是李翘给豹哥按摩,寻呼机一直在亮,黎小军留言说:再见。背负起了自己的责任。一次是在下着大雨的码头,黎小军撑着伞,看着船远去。这一次,是李翘背负起了豹哥对她的情意。
剧中的香港是一个绝望之地,对黎小军,对李翘,对小婷。而黎小军姑妈一次又一次地怀念威廉,她逝世后黎小军看到她遗物中确有合照和共餐的餐具。一个一辈子用回忆来安慰自己的香港女人,她是否隐喻了香港人对不属于自己终将离去的英国统治者的复杂感情?豹哥在纽约住下,感慨窗外像从前混的油麻地。在美国自由女神像下,来自大陆的旅客想买古驰包,她们说:那些人都拼命想要出去,现在都后悔了,大陆发展也很好的。李翘说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她用手机给家乡的父亲打电话。自由神像下的这段戏让三刷的我泪流满面。我想,导演和编剧想讲的,并不是一个爱情故事,正如影片的英文名,差一点就是一个爱情故事了。电影真正想讲的是,乡愁。香港人生长在殖民地没有根,英国不是乡但却是统治者与扶持者,大陆是乡却又是有距离的,乡关何处?李翘和黎小军同样来自大陆,电影通过两人共同喜欢邓丽君来体现两个人的乡愁。黎小军和小婷离婚后,两个人都没有回乡,一个留在香港,另一个去了美国。故乡是你拼命想要离开、离开后又拼命思念、然而却又根本不愿回去的地方。故乡是你的根,却又是你陌生的地方。
电影中不断出现群戏:大陆人去上英语培训班,人们带上椅子干粮水排队去买股票,姑妈家的租客。不是,电影真正想讲的也不是乡愁,电影真正想讲的是那个时代的香港——那个时代在香港生活的乡关何处的一群人,他们在追求美好的理想生活之时,在时代的浪潮下,在命运的偶然下,所经历的悲欢离合。电影并不只是想拍两个异乡人在香港的爱情故事,而是想通过这两个人近十年间的故事,去看香港的十年。
《甜蜜蜜》很像李碧华的小说《霸王别姬》——是小说,不是电影,《甜蜜蜜》透过黎小军与李翘的故事去看那个时代的香港。《霸王别姬》透过段小楼与程蝶衣的故事去看北京。在大时代面前个人的悲欢都将淹没,正如段小楼与程蝶衣只能在空无一人的剧院唱戏,黎小军在帝国大厦楼顶认不出自己工作的餐厅。电影的结尾,邓丽君逝去的新闻暗示一个时代的过去,李翘与黎小军各自混出了头重逢暗示了新的时代带来的新希望。最后两人会在一起吗?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两人已不是当初的干柴烈火难以自制,在一起也是如老夫妻那样相视而笑。
电影看完后,想起了余秀华的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我觉得这是余秀华最好的诗没有之一。最初看到标题,以为是低俗的恶搞,看完全诗知道不是。诗的开头以用力的笔触描写了性爱,到中段却笔锋一转: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把激烈的性爱放在让人吐槽的大环境中,想要忘记现实只求拚却一醉,给读者一种绝望的无力感。余秀华写道: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想,黎小军与李翘做爱时应该也是这种心情。
PS:电影中黎小军的餐厅老板愿意与这个阿灿打球视之为朋友,英语老师知道芥兰有艾滋(可能已传染给自己)却选择回芥兰家乡相守,豹哥为搏李翘一笑纹了一只米老鼠,在跑路时又怕连累李翘。钢筋丛林中人与人之间的一丝丝温情,让观者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