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影评
六天票房六十万,院线压缩排片,导演发长文送票,这一切通通发生在了《小伟》身上。
在前年的第13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小伟》入围了最佳剧情长片并最终拿下了评委会大奖,那时影片的片名还叫《慕伶,一鸣,伟明》。落实到故事当中,这三个名字对应着三个章节中的三位主人公,母亲慕伶的段落偏为写实风格,得知丈夫癌症晚期的她,一边试图隐瞒,另一边还要加倍努力工作挣钱,同时面对着青春期的儿子她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导演没有刻意渲染母亲所处境遇的窘迫,无论从镜头还是演员表演上都相对比较克制,但越是“静”处越是令观众感到辛酸。
生与死,爱侣日渐凋零的生命与儿子蓬勃躁动的青春叛逆,没有人可以告诉慕伶怎么做是对的,是好的,她只能一步步试着去摸索,即使会被儿子误解,即使自己所做皆为徒劳,她也要守护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据说导演和母亲的关系与本片中的母子关系颇为相近,但从影片最后的呈现来看,母子之间又似乎达成了一种和解,这让我想到《伯德小姐》的结尾,当平日苛刻的母亲将女儿送往机场后,开车回家的母亲掩盖不住的不舍和悲伤,恰是导演与昔日叛逆的自己的一种和解。
儿子一鸣的段落,透露着一股浓浓的青春躁动的荷尔蒙的气息。摇晃的手持镜头紧随着不断在小城的四处奔跑的一鸣,他所透射的,是所有同年龄的青少年都会有的共同记忆,对自己的未来依旧不明了,走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他,没办法找到可以倾吐自己焦虑的人,面对着患病的父亲,那个他曾经一直依赖的大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要从“男孩”开始变成“男人”。
与母亲的关系,似乎是所有青春期男孩都要面对的一道坎,母亲对一鸣苛刻的管教,让他始终无法真正的和母亲交心,甚至还一度与母亲关系交恶,始终将母亲放在自己的对立面。但当一家人旅行归来时,一切一鸣曾以为是矛盾的事情,都显得不再重要。尤为令我动容的,是母亲发现一鸣在楼道抽烟的段落,本以为母亲会冲上去呵责儿子,没想到母亲也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因为没抽过烟,母亲一直在咳嗦,甚至还要一鸣来劝她不要抽了,母亲这一刻在想什么呢?
她想切身的理解儿子而为什么要做这些,也许母亲认为只要自己也尝试一下,就能了解儿子的心思和那些秘密,才能突破母子间的隔阂。二人背对着镜头眺望远方那相视无言的时刻,在我看来恰是本片最重要的地方,因为这里标识着母子二人的一次和解,也许我们仍无法理解对方,但至少,我们的心总是向往一方。
一鸣的部分还有一个核心的母题是“理想与现实”,当一鸣收到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本可能是他人生跳板的邀约,却让一鸣犹豫纠结,家庭经济状况的窘迫,父亲患病,都成为了他追逐梦想路上的荆棘。一鸣可以攀上高墙,在高处瞭望远方,和伙伴肆意挥洒青春的欢笑与汗水,似乎他可以把握住一切,但实则他却不知该如何选择自己的未来。
当一鸣最终决定留下来,不出国时,母亲说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一鸣那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放弃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这必定是个艰难的抉择,但他之所以会这么选择,想必是真的感受到了母亲的不易和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担起了责任,而不是固执的当一个任性的孩子。
对于伟明的段落,导演采用了许多超现实的拍摄手法,比如让伟明在上山祭拜的时候通过摇移镜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儿时的自己。迷雾中出现的母亲和哥哥,是伟明对家人深切的思念。身患绝症的伟明,深知自己会成为家人的负担,为此他偷偷不吃药,只为能让家人早早从自己患病的阴霾中走出来。
某种意义上伟明是自私的,但又是极其东方的一种对于家人的情感表达,正因为是至亲之人,才不愿让自己成为他们的累赘。不同于积极阳光的对于绝症病人的呈现,伟明的自我了断是悲剧性的,但又极其现实和引人深思,这就是在被粉饰的幻梦故事背后的现实,他会深深刺痛每一个观者,但也会让我们重新理解生命,理解家为何物。
影片在开头和结尾存在着伟明的一个幽灵视点,即从不存在的伟明的主观镜头去观看着慕伶和一鸣,尤其是最后一个长镜头,观看着家庭DV影像的伟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曾经他一直以来晒太阳的阳台,在那一刻他真正的离开了这个家,因为他看到了妻子和儿子,终于可以放下自己,继续生活下去。对于家的执念,对于亲人的不舍,在这一头一尾两个长镜头中,被呈现的淋漓尽致。
《小伟》注定是背对观众的一次创作,黄梓导演所做的,是给观众去分享他最私密的童年往事,这可能会让很多观众有观影的门槛,但这恰是本片最珍贵的地方,因为它没有丝毫的粉饰,而皆是最真实的对于家的观察以及对于自我的剖析。也许我们没有经历过一鸣在童年经历的一切,但那些关于中国的原生家庭的那些可说与不可说,皆在本片中被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如果还有机会,请一定去支持《小伟》,因为它真的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