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观后感
孩子想看一场电影,我就陪着看了这部褒贬不一的电影。看完,孩子说大脑一片空白,问我有啥感想不?我说,我有,一些零碎的感想,特记录下来。
先要说,光看第一部,我不喜欢这个叙述方式,是姬发第一人称口述,内容似乎是关于姬发这个英雄是怎样成长起来的。他追随心目中的英雄殷寿,后来的纣王,来到朝歌作为质子在王家护卫队中历练。剧中他经历两个身份的撕扯:要忠于天下的王,还是忠于自己的父亲?一个是社会文化规范中,自己应该效忠的王;一个是有血缘关系,也是自己理应遵守的规范,自己应该敬爱的亲生父亲。情感上,他也要决定,是追随从小呵护照顾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是后来陪伴训练自己八年的王,也是自己的“理想化自体”的纣王,他类似于“义父”的角色。追随生父还是“义父”?认同朝歌学习到的文化规范?还是回归在故乡习得的那套价值体系?是追求“强”还是“仁”?
现代社会,我会想到像我们这种在异乡生活工作的“夹心人”。虽然都是中国人,小范围却各有各的价值体系,所有在外地生活工作的,都必然要经历一段时间磨砺,感受一下不同文化的冲击。我们长期在外地生活的,既回不去故乡,接受了新的思想,很难适应故乡的文化;也难在第二故乡找到身份认同。从婚恋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究竟要认同哪种文化,也造成了很多的纠结和困惑。有的人要经过几十年的沉积,才能真正在异乡扎下根,也就是,能完全认同全部文化,且深入骨髓地接受第二故乡的价值观体系。
然而这部电影不是讲“在异乡为异客”的烦恼,是讲一个人发现自我的过程。姬昌对着挣扎在两种身份认同的儿子说:“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如果是对我们说,大概意思就是,你是杭州人还是外地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怎样的一个人。身份标签只是一个外在的标签,但身份内核,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才是真正值得思考,要用一生去探索的。
可是,这类自我探索自我发现的成长型电影,让主人公用第一人称自述不是很好吗?
本来很好,可是开头画面又设定了完全不一样的气氛,以至于我个人看到电影,感觉有些混乱。
电影开场,漫天飞雪,灰暗混浊的眼睛,从一个已故士兵的瞳孔开始,镜头引到战场,将士尸骨堆积,凄美,悲壮,凌厉的寒意。千军万马,高大的城楼,万箭齐发,战马蒙住眼睛冲进火海……
好熟悉的画面,我立刻想到了美剧《冰与火之歌》(又叫《权力的游戏》),冰与火的感觉。视觉上看,导演们似乎想给我们创造一个恢宏叙事,史诗般地演绎。这种演绎,会给人悲壮的美感,神秘的气息,让人感觉,电影在讲述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它跟我们很近,是因为它是我们老祖宗的故事,但它发生在久远的过去,所以有我们现代人不熟悉的鬼神,它们存在于一个连接我们潜意识的地方。所以我们相信它是真的,即使有很多奇怪的设定,但也是跟我们有关的。
可是换成姬发用第一人称口述,我们突然被代入了,多了参与感,那就破坏了神秘感。我们就忍不住用自己的生活经验代入来观看。这样电影中那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昆仑神仙(神仙也没有“仙气”,都是“土味”),它破坏我们熟知的规则(包括凡间和仙家的规则),就变得有点无厘头。电影好像还想让纣王和他被斩首的儿子复活。就是那种玩游戏不断开外挂的感觉,开一个外挂再开一个外挂,这就有点让人不开心了。你要么让别人玩游戏,我们作为旁观者有机会用“上帝视角”观看;我们进入游戏了,就少开外挂,每一个外挂对我们来说都是bug,bug太多,会破坏我们玩游戏的掌控感和愉悦感。
我认为这部电影的一个问题好像是是观众的角度没有设计好,究竟该第一人称增加参与感,迅速站队,还是用上帝视角,中立的角度去感受遥远的过去?那种世事的无常,那种历史的厚重感和作为渺小个人的无力感,可以让我们感受生活美好中迅速逝去的无奈。纣王擂鼓,妲己红衣在雨中跳舞,就像终将要消逝的瞬间花开。这一切,作为历史也是美的。电影想带人感受的,究竟是庞大叙事能带来的凝重感,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美,还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掌控感,那种只要努力探索就有可能到达的真理的彼岸?
关于雨中独舞,其实《清平乐》上也有张美人雨中独舞一段,或许《封神榜》借鉴了它。《清平乐》是充满了中国古典美元素的一部不错的电视剧。剧中张美人也是狐狸精一样的存在,娇媚,任性。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祸国殃民。因为她的“官人”,宋仁宗,宠她时自己也很任性,宋仁宗自己一生节俭,却把好吃的好用的,她喜欢的都给她。出身微薄,只是舞女,她却能在生前享尽宠爱;又在风华正茂时死去,在正牌皇后尚在时,获得皇后的封号,这大概是历史上偏房妾室绝无仅有的殊荣吧。但宋仁宗没有误国,没有让张美人背骂名,也许是因为他规则设得清清楚楚,她活着时,不准僭越皇后,不得用皇后的车辇,不得“越礼”。
这一段跟封神这个电影呼应,我觉得导演比传统的男性要更开明,更西方化,愿意在男性角度自我负责。商纣王不是被狐狸精所惑才做了很多错事,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人,所以才招来妖邪,“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这似乎是电影花了好几个片段要讲清楚的道理。一开始他骁勇善战,不过是他想让大家看到的,所以迷惑了年轻的姬发。这部电影弱化了狐狸精在纣王灭国时的作用,更强调纣王自己一开始的野心,和他完全不顾苍生,以天下人为工具的极端利己主义。也许导演怕大家看不懂,用姜子牙献封神榜又逃掉,还对姬发评论纣王,说清楚他们的观点。
用心理学名词来说,纣王有自恋型人格,很会用言语迷惑人。电影开始,明明是他逼着苏护的儿子自杀,他却用言语挑拨,让苏护儿子不得不自杀,然后悲壮地对大家说,他殷寿失去了一个儿子,这全是苏护的过错。于是质子们纷纷响应,义愤填膺。如果这里还没看懂,比干献心,更是大费周章想要解释清楚,真的不是妲己迷惑人,而是纣王自己选择了,能帮他实现目标的,同样很有野心也很自恋还需要依附于强者的妲己。他们很般配。
我总觉得西方影视里,对自恋型人格刻画得过于详细,而我们的影视作品,常常还停留在对大人物的理想化阶段,或者简单用二分法把人分为好人坏人,还不忍心或者不善于揭露深层次的人性的弱点。我喜欢这部电影在这个人物性格塑造上的深刻性。
至于选角,我对于黄渤演姜子牙还有点不适。剧中好像塑造的是一个有点土的搞笑角色。不过因为我习惯了西方叙事那种恢弘盛大场面,宫廷贵族搭配小丑;中国的诙谐喜欢用有点土的农民角色,西方故事里常有的,却是有点土的农民让高傲的贵族或国王陷入窘境。简单地说,这种“有点土”跟“高贵”,中西方混搭的诙谐风格,我没能感受到幽默的点。在有些沉重的叙事背景下,我会感觉到有点牵强的搞笑。
至于哪吒,太让我失望了。我童年的英雄,骁勇善战;小小年纪却比糊涂的父亲更有见识;勇于自我负责,自杀谢罪以保家乡平安;剔骨还肉,界限分明有原则。还脚踩风火轮,身上有莲花,太美了!这部剧里,居然变成一个动不动就火冒三丈,稀里糊涂不懂事的小毛孩,或许就是真实哪吒该有的样子,可是,看个电影还会时不时想起没带在身边的常常会炸雷的孩子,这个观影代入感太强,完全破坏了我看电影放松心情的目的。我希望他们换一个角色设定。
对于姬昌,他一上场,我就忍不住唠叨,怎么说话都说不清楚,这么重要的角色啊!唠叨三遍,我孩子在旁边耳语,这个演员是听不到自己声音,他是生病导致耳聋的。我顿时肃然起敬,原来就是李雪健啊!敢用这样的演员,也是导演有足够的情怀和眼光。
剧中选角的话,我跟孩子不约而同地喜欢那两匹白马。特别是姬发受伤倒地,那匹白马会躺在地上,等姬发骑上身,再站起来。我看着太感动了。对于其他角色,或许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我不喜欢这个狐狸精,充满异域风情,跟我们长期看电视的狐狸精完全不一样,但或许这个更好地展现了“狐狸”的兽性和鬼气森森。
费翔,我惭愧地跟孩子解释,他火的时候,我还太小,错过了喜欢这个大明星。第一次对他印象深刻,他已经四五十岁,在电视上接受采访,他一天刷九次牙,所以我知道他有一口好牙。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刷好牙,我感觉口气清新时,就开始想往嘴里放点零食。所以我深深佩服他的自律。对于他参演,我觉得导演眼光独到,审美一定很好。我不懂欣赏没关系,大家喜欢就好。
关于质子和义子,我印象中,《权力的游戏》中会有的,那种质子被放在身边养成义子,可能是西方古代常有的情形。西方因为一夫一妻制,所以常常子嗣不多,也许会有把质子带在身边当义子的习惯。中国的王通常有很多孩子,自己孩子都没时间陪,对质子照顾可能没那么周到。中国的质子,好像是春秋战国时期较多,可能不会放在王家护卫队里,那样很让国君不安。一般是养在附近,给他吃喝玩乐,不大会有带在身边当儿子养,养的对方很有情感,会生出不知道跟从哪个父亲的心理冲突。我对这个冲突的设定心存疑虑。但或许是我们受单一叙事影响,历史上那些不同价值观的故事都被筛子筛漏掉了也有可能。我还是先接受这种中西方混搭风格的电影,这样不同的角色设定的探索。
在我看来,这部剧中西方风格混合,故事冲突如此,审美风格也是如此。虽然不大熟悉,但是可以继续探索,也许会摸索出一条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