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影评:奥本海默角色分析
诺兰太会讲故事了!他肯定非常着迷于上个世纪那些科学家和他们的理论。
爱因斯坦,波尔两位出现的那点剧情简直点睛之笔,对奥本海默的道德感的阐述非常到位了,那时候也只有这群人能真正理解核能意味着什么吧。
《奥本海默》和《量子力学:爱因斯坦和波尔关于世界本质的伟大论战》结合食用,更能体会到其中的复杂与美妙,是一个非常好的科普性背景资料。伟大的、天才的、求知欲、责任感……《奥本海默》把一个复杂庞大又细腻的故事非常巧妙又完整地呈现了出来,太触动了。
最后,虽然看电影的时候已经忘了曾经根深蒂固的大混混形象,但墨菲这该死的性感啊,一走出电影院就决定再刷刷《浴血黑帮》!
他们说到裂变的链式反应以后,我一下想到《银河帝国》里的秘密档案,按下地球毁灭键之后停摆的机器人,以及银河系之后的命运,阿西莫夫当年一定也了解了很多这群科学家研究的东西吧……天啊,充满想象的世界太宽广太精彩了……
《奥本海默》是跳出这种定式的第一部作品。简简单单的”宏大“二字,或许是对诺兰的最高赞扬,因为他不再听到任何关于拍摄细节的赞叹了,因为那是对剧本,摄像的欣赏,而不是对电影本身。这回诺兰请来了原子弹之父,剧情本身不再烧脑难懂,而是大谈其身世,这部电影改编自获普利策传记文学奖的作品《美国普罗米修斯:J·罗伯特·奥本海默的成功与悲剧》,作者是凯·伯德和历史学家马丁·J.舍温,这两个人花了25年时间,做了大量访谈,整理了难以数计的信件、日记,以及美国的解密档案和联邦调查局文件。又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剧本呢?
于是观众关注电影的制作少了,关注其他内容多了。这一次,非常成功地,诺兰将观众的目光转移,他的摄制技巧作为点缀,让大家的焦点集中在尤利乌斯·罗伯特·奥本海默这个充满话题性的人物身上。与此同时,或许在焦外,你可以看到一个影子,诺兰正兴奋地数钱。(诺兰与环球的合约表示诺兰会从本片毛利中抽取20%的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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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脆弱感太妙了,每一位观众都知道奥本海默是如何一步步自欺欺人(西拉德:
“你是个天生的科技推销员,你能说服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自己”)走到被欺压这一步的,他全然算不上无辜,但每位观众都会觉得他可怜。
因为他不哭不闹,以殉道者的姿态挨受着,对一切咄咄逼人照单全收。
是啊,世界不会因为他自愿殉道原谅他,但观众会。
【角色塑造:令观众自愿共情】
这就要引申到第二点,由奥本海默的反差性格讲到诺兰的拍摄剪辑手法对他的塑造。诺兰太知道如何塑造一位道德上有损、却程序上正义的角色。太知道如何让观众与奥本海默共情,从而理解普罗米修斯的含义。首先,他在用从内到外的视角拍人物。
一般我们看到的人物传记,多以第三方视角去看主角的情绪辗转起伏,高兴了看他笑,低落时见他哭。
可诺兰镜头下的奥本海默,把他汹涌的脑内情感剖开给观众,用他癫狂的内在去触摸观众的感官神经。
所以大家能看到奥本海默在剑桥求学时,波纹与点状动态来回交织的蒙太奇,由此知道他躁动不安的探索欲没能得到满足;
听到耳边震耳欲聋地踏地声,眼前明明看到的是地图上的水波纹,却能感同身受诺兰巨大的痛苦,知道他那句“总统先生,我感觉我的手上沾满鲜血”绝非虚言。
因为某种程度上,我们都在三个小时里,短暂地成为了奥本海默。
没有人会在木屋演讲的掌声与欢呼声中笑出来的,因为在荧幕上奥本海默失去听力、眼前迸裂出白光时,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到的是什么。
那这种由内而外的窥探镜是怎么递给观众,让观众完成从“戏外人”到“戏中人”转变的呢?
我认为离不开强烈的反常识画面与音效。
最直观的感官体验永远是条件反射,听到掌声会引发正面情绪,那如果把“鼓掌”变为“踏地”呢?
会困惑吧。
这是什么声音?
——在施特劳斯诘问他关于琼的事时,画面闪回枕头落地、浴缸充水,伴随整齐而巨大的跺地声,这是踏地声第一次出现,没有交代任何有效的信息。
人性是难以解读的。从别的媒体获取的奥本海默的个人信息让我有些眼花缭乱,其中有些是完全无用的。电影告诉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奥本海默极其复杂,神经脆弱、野心勃勃、浮夸傲慢和病态阴郁,这些特质很难在一个人类身上结合统一,但在他身上,它做到了。
它是谁?它是家庭、教育、社会的产物,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上帝,印度的上帝。《薄伽梵歌》无数次地被提起,尤其是那句“而今我成了死亡,成了一切世界的毁灭者。”奥本海默受印度神学影响很深,在哈佛求学期间,就对印度教哲学产生了兴趣,在伯克利,他甚至跟着一位梵文教授学习了梵语。
原子弹投下的那天,他的朋友和同事伊西多·拉比远远地看到了他,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那时的步伐;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从车里走出来的样子……他的步伐就像电影《正午》(High Noon)里的威尔警长……那种昂首阔步的样子。他做到了。”
这些不妙的铺垫使得奥本海默变完整的同时,也为后面的反转埋下伏笔。
当观众们被迫接受了长达一个小时的闭门听证折磨,看到奥本海默被指着鼻子诘问,可怜兮兮地一言不发,然后说什么“该死 但是我就是这么爱着我的祖国”这样政治正确的话,内心对弱者的怜爱油然而生,之前再坏的印象也被削减了;
更何况最后大恶人揭开虚伪的面纱,在休息室里狰狞地破口大骂。
这一坏人形象的做实,彻底成为扳回奥本海默印象分的最后推手。
毕竟人坏,说的话自然也成了栽赃陷害。
奥本海默踩着他老对头的鼻子,摘取了同情心的桂冠。
最妙的是,施特劳斯气急败坏所述的“他就是个国王,把愧疚当做勋章,让所有人都同情他”,当真在屏幕外得到了灵验,不得不说,有时候最了解你的,还得是你的敌人啊。
接下来的数日里,他的朋友说他看起来十分低落。“在那两周的时间里,罗伯特变得非常安静,总在沉思,”其中一人回忆道,“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天早上,有人听到他哀叹日本人即将面临的命运:“那些可怜的小人物,那些可怜的小人物。”但没过几天,他又一次变得紧张专注。
我们何必去苦恼,去多加揣测他的真实想法呢,或许奥本海默也在苦恼。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场面,我认为也是影片中最具艺术性的一个镜头:他被簇拥在演讲台上以至忘乎所以,他在人群中看到有人在挥舞美国国旗,他提起了嘴角,似乎感到了兴奋和骄傲,但画面开始变白,闪光灯发出的类似核爆发出的强光,让他的五官变得恐惧而惊愕,镜头不断地从一群人反打到基利安墨菲的面部特写,营造出仿佛他一个人面对着一群人,这种视觉上的落差有一种势单力薄,坠入绝望的感觉,人群在强光中发出了惨叫,诺兰将其刻画成为了核爆中受难的日本人的惨叫,他对于奥本海默的人性的思考,在画面最后由于声光传播速度不同,在满屏白光的的巨响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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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20世纪60年代的采访中,奥本海默自己引用了印度教经典《薄伽梵歌》中的那句名言。神学一直是他掩饰自己的,其极具象征主义的幌子。《薄伽梵歌》就出自那本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其中克里希那和阿周那之间的对话,被记录成这本《薄伽梵歌》。他将自己想象成阿周那,拥有神弓甘狄拔,它比一切兵器都大,能将敌军摧毁。它能当千百张弓使用,能使国家扩大。它有各色彩绘,美观而又不会损坏。它受天神们、檀那婆们和健达缚们的礼拜。阿周那手中还有两个取之不尽的箭囊。
奥本海默找到了完美的意象,原子弹在他的脑中就是那把甘狄拔,曼哈顿计划就是那场无法避免的“俱卢之战‘。他从未表达过坚定的想法,就好像最后的那场审判中,因此我不认为”奥本海默事件“是一件冤案,历史总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这件案子最终在2022年拜登政府的手上才得以平反。作为一部传记电影,是贬是褒,都在那一声溅跃着火光中的彻天巨响中被炸散。
也随着这一声巨响,我宣布!英国伦敦人士克里斯托弗·诺兰今天平反了。
故而我能够理解他专权、自大、膨胀,以至于忽视内心良知隐隐的不安,毕竟在意义非凡的土地上完成历史性的成就,这样大的诱惑无人能抵抗。
第二句概括他终生轨迹的话是“理想所带来的毁灭,覆灭了我的一切。
” 奥本海默由喜到悲的转变,往长了说不过7.15-8.6,二十天,往短了说仅有几个小时。
凌晨五点半,原子弹的蘑菇云成功升天,他是洛斯阿拉莫斯的英雄,连将军都要称赞他“选你当曼哈顿计划负责人,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他还没从晕晕乎乎的吹捧声里醒过来,就被士兵打下当头棒喝“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但是原子弹现在被我们接管了”。
箱子合上,门房紧闭,载着将军的车远去,奥本海默问了半句“我能去华盛顿吗?
”又在将军的无言沉默中悻悻闭了嘴。
他一瞬间仿佛不知道把自己安置在哪了,地位再高,不过成了空壳。
这一身份转变带来的打击还不算,更耐人寻味地是声称会尽量给他消息的将军音讯全无,他还是从广播得知广岛原子弹爆炸,而体量相当于2w吨TNT。
他内心的预算,也只有3k而已。
二十二万条生命的重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要知道《时代》杂志报刊封面上,刊登的是他的相片。
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瞬间瓦解,他的理想亲手击溃了他的内心。
他该如何去接受,是他最向往的量子力学带给二十二万生命的湮灭?
又该如何去接受,他最自信的理论物理的数值小了十倍这一偏差?
以身殉道,也许是最后的办法。
想到奥本海默此时的状态,我总是想起史铁生的那句:
“果然,在那明媚的阳光中传来了那一声枪响。
那枪声沉闷之极。
”多年前奥本海默在玻尔手中夺下的那颗毒苹果,终于在多年后被他自己啃了一口。
“我将化身为死神,毁灭整个世界。
【尾声:让一切回归原点】
写到这里,这篇影评已渐入尾声,让我们回到宿命轮回的起点,那时二战还远、奥本海默还是个实验频频出错的学生。他在嫉妒之下试图用一颗毒苹果杀死自己的导师,又为自己这种不计后果的发疯而追悔莫及。他眼中的一切在后来看上去都那样无波无澜,直到有位物理学家建议他去哥廷根,追求自己想要的:代数就像乐谱,重要的不是你会不会读,而是你能听到吗?奥本海默在这句话后离开剑桥,而与此同时,一只蝴蝶恰好煽动翅膀,没人预料到它究竟会引发怎样的风浪狂潮。我落笔这篇的BGM是电影原声OST:Can You Hear The Music,一声声叩问着这篇影评的主角,奥本海默:一颗极端分子的子弹于险滩射进了他的大脑,他为理想主义而死,这毫无意义。这毫无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