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评论

影评 | 电影中的牙齿

发表于2025-11-19 09:49 热度: 作者: 观后感
1.

《悲惨世界》的读者,无一不为芳汀的坎坷命途而扼腕:先是委身浪荡子,身怀六甲而见弃;后是自食其力而受谤,阴差阳错下沦落风尘;及至穷途末路又含冤入狱,囹圄之中撒手人寰。其中,在芳汀等人纵欲宴饮一节,雨果曾大费笔墨,借托洛米艾之口奉劝友伴及时行乐,洋洋洒洒千余字,以文字之铺张映衬觥筹交错、目不暇接之盛象,将众人暴殄天物之贪状、痴状、丑状表现得淋漓尽致。牙之咀嚼、口之吞咽本身便具有侵略性、破坏性甚至野蛮性,此时,“吃”更是一种对食物的暴政,而牙齿作为暴政的工具,便成为权力的象征。

那么,这一权力符号是否在后来因此过纵而被剥夺呢?

事实的确如此。多年以后,为给女儿买药,芳汀让牙医敲下两颗门牙,换了四十法郎。至此,牙齿这一权力的象征被没收,芳汀成为无论实际意义上还是象征意义上的失势者。在原著中,也是以此为转折,芳汀开始堕落。



2.

无独有偶,雨果的这一巧思难免会使我们联想到去年爆火的《某种物质》。影片的前段,导演曾用一个极其夸张的广角镜头表现经纪人吃虾的过程:反着油光的手指、粘稠的绿色酱汁、沾满残渣的牙齿和机器一般无情咀嚼的嘴疯狂地变形、扭曲,仿佛要连伊丽莎白也一起生吞活剥。



这一镜头生动诠释了何谓“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以齿为刀,鱼肉女性,牙齿是男性权力的象征。对于苏而言,牙齿这一意象在她身上则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在影片后半段,苏颤抖着双手,面对镜子,把牙齿一丝一丝连根拔起的画面想必至今仍然令很多观众隐隐幻痛。苏除了承受生理上的疼痛,还必须承受亲手摧毁自己的权力而产生的不甘与绝望。



至此,我们不妨将《某种物质》中的牙齿视为一种男性特权。在经纪人身上,牙齿是剥削的武器;而对于苏,牙齿则是不可僭获的禁脔。




3.

牙齿预示着一个人的健康状况与社会地位:发黄残缺的牙齿背后是长期的食物短缺、营养不良与生活拮据;而洁白整齐的牙齿则代表着充足的食物、规律的养护与体面的生活。在奉俊昊的《雪国列车》中,生活在末端车厢的人无以为食,只得啃咬由蟑螂熬制的蛋白块,经年累月,终至牙龈流血、牙齿脱落或受到虫蛀。他们的牙齿,是列车上的底层阶级遭受压迫与不公的缩影。

此外,《雪国列车》还为我们展现了另一种有趣的牙齿隐喻:在警卫们利用活人做冻伤实验的七分钟内,梅森部长向众人传播“鞋子与帽子的哲学”时,我们可以发现,她的牙齿略微外凸,十分贴合她的张狂以及作为宣传者的“喇叭”形象。


而当她被俘虏后,为了自保、获得起义者信任,她做了一个解除防备的动作:她摘下了她的牙套。我们便明白,原来牙齿是假牙,牙齿所代表的权力也就此分崩离析,成为假权力,梅森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4.

在《雪国列车》中科提斯对峙威尔福德一幕,“老大哥”切牛排的特写与警卫屠杀孩童的画面交叉出现,其吃人者嘴脸可见一斑。而能够将吃与被吃的权力关系贯穿始终的作品,则非忻钰坤导演的《暴烈无声》莫属。



《暴烈无声》多次展现了牧人张保民与资本家昌万年二人各自的餐桌。作为权力上位者,昌万年有一台片肉机,并由专人为他削肉奉上。他的餐桌上,除了一盘盘血红的羊肉卷外别无其它,他一边涮着羊肉,另一边新的羊肉源源不断地端上餐桌。这不仅与他经营黑矿,由手下剥削矿工,让财源滚滚而来的权力运作模式高度同构,这些羊肉卷的形态也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百元钞票。与之相对,作为无权无势的穷人,张保民的餐桌上几乎从未出现“肉”这一意象,他唯一一次吃羊蝎子是在影片开头全村人软硬兼施、劝他签合同的时候。

影片中间,昌的片肉机突然卡进了骨头,无法继续绞肉。而综合电影的语境,此时为寻子而一往无前的张保民则是打乱他如意算盘的那块“硬骨头”。这一在影片前一部分确立的权力关系也就此被打破,为后文冲突升级埋下伏笔。



5.

不论在电影语法,还是在社会文化中,牙齿作为咀嚼的工具、健康的证明与贪欲的化身已经超越了其作为器官的基本功能,进而成为权力的象征。实际上,并非是电影或文学作品原发地创造了这一隐喻结构;现实就是,权力的纠缠斗争本身就存在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并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个人的生活中。某种程度上说,牙齿-权力这一隐喻结构是那些微观权力关系的忠实再现。在以后的观影过程中,我们不妨对身体符号、权力关系这些影片要素更加敏感,这样不仅有利于更加深刻地把握电影语言和影片主旨,也能够促进我们对自身现实处境的反思。日后,我还会同大家讨论电影如何通过“手”来表现权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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